第四十章 溫風至(十)

衛蕤蹲在廁所, 目光渙散。手機響了好幾遍, 他才接起來, 結果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小胡爺抱著已經睡著的禾禾,壓低聲音咬牙切齒:「你有病啊,讓她倆湊一起!」

衛蕤忍著胃裡翻江倒海的噁心, 扶牆站起來, 「天地良心哪!!!!」

「今天我們是碰到一起的, 她自己撞上門來的!我沒想帶著她!!」

「沒想帶著她你讓她跟你坐到一個桌上吃飯?」

「那都碰上了你總不能讓她自己吃吧,不看別人我也得看你啊, 姑娘家家怪可憐的,你怨我,那你回雁城的時候怎麼不把她一起帶回去?」

帶回去?帶了她回家她就再出不來了。

二丫本來就記著上回他送和小春回家的事情, 這回遇上真人, 指不定要怎麼想。

衛蕤打著嗝, 信誓旦旦。「你放心吧, 倆人好著呢,沒準你一回來,人家都過到一塊去了。」

女孩子的友誼總是從很一件微妙的小事上開始的。

和小春在飯桌上看著吆五喝六的, 其實沒多大酒量,都是虛架子。

服務員來問需要喝點什麼的時候, 衛蕤從褲兜里掏出一把枸杞,顫顫巍巍塞進茶壺裡:「今天……今天養生吧, 都別喝酒了, 大過節的。」

茶壺裡泡著貢菊和冰糖, 他還給自己找補:「吃火鍋太膩,清清心火,清清心火。」

服務員拿來一本厚菜譜,遞給主坐的衛蕤:「先生那看一下您想吃什麼」

衛蕤接過來,雙手捧給二丫,滿臉熱乎微笑:「你點,想吃什麼點什麼。」

二丫客隨主便,她一個蹭飯的,這點禮貌還是有的。

她不耐煩一揮手:「你點你點,點什麼吃什麼。」

衛蕤討好:「行,行,那就先來盤和牛?」餘光瞄著二丫,看她換了姿勢拄著腮幫子,又追了一句。「兩盤!」

和小春和裴順順對視,小春姑娘有點不開心。

衛蕤什麼時候這樣小心謹慎地對待過一個人!她還沒這個待遇呢。於是直愣愣地問衛蕤:「她是誰呀?」

衛蕤清了清嗓子,沒敢提二丫和胡唯的關係,只說了個無關緊要的:「她叫杜豌,我在翻譯公司認識的,幫過我忙。」

「杜豌,這是小春兒,我好朋友。他叫順順,你倆剛才見過了。」

女孩子和女孩子見面,總是要互相端著拿捏一下對方,點點頭說句你好,就誰都不講話了。

這場面讓衛蕤與裴順順如坐針氈,不斷用眼神互相暗示對方。

「你說話啊。」

「你先說。」

「說什麼啊,你哪認識這麼個人啊。」

「你快點,別冷場。」

裴順順咳嗽兩聲,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衛蕤給他個大白眼。

二丫始終微垂著眼睛,瞄著小春姑娘飽滿的胸脯。

她身材可真好呀……

小春今天還穿的十分良家婦女,哪也沒露,本本分分的毛衣和牛仔褲。看見二丫偷瞄自己,小春姑娘驕傲地挺了挺胸,二丫迅速把目光移到別處。

直到火鍋端上來,四個人都沒作聲。

端調料的時候,兩隻拿蔥油的手碰到一起,小春姑娘誒了一聲:「你也喜歡在沙茶醬里加蔥油?」

二丫找到知音一樣:「你也喜歡?」

「對啊,再放點醋,還要什麼麻醬呀,土老帽才這麼吃。」

裴順順和衛蕤自覺把自己的碗往邊上挪了挪。

小春姑娘十分熱心:「來,把你碗給我,我幫你兌。」

兩個在吃上有共鳴的人,還愁沒話題?小春愛吃肉,二丫也愛吃肉,肉還得是手切的,不要機器卷的。吃的歡時,二丫忽然嘆了聲氣。

小春兒從碗里抬起頭,燙的呼氣:「想喝酒不?」

二丫眼睛一亮。「好哇!」

衛總監一看,形勢明朗,倆人非但沒看不順眼,還成了好朋友,當即拍桌子讓服務員撿最好的酒上。

順順輕易不喝酒,始終捧著一盞貢菊花茶,淡淡笑著看小春兒和二丫吃東西,看著看著,他湊上前些,問二丫。「你記什麼東西都記的這麼快?」

二丫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才說話:「不是,只是記車牌牌,手機號什麼的。」

「就是數字?」

「對——」

順順找到知音,又往前坐了坐:「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具體什麼時候我也記不住了,反正不大,還在上學的時候就這麼幹了。」

「那你記這些東西,煩惱不?」順順以前就有這樣的苦惱,他刻意不去記一樣東西,可越迴避,就越忍不住去想,強迫症似的。

「有。」二丫擦了擦小花貓似的嘴,跟順順交流心得。「有時候我也不想,可走在大馬路上就忍不住,越不想看就越去看,看了回家又忘不掉。後來有一次我撞在樹上了,就想明白了,反正腦袋和電腦不一樣,又沒有特定的內存,它愛記就記,反正裝滿了該忘的時候自然就忘了。」

順順打量著二丫,問:「你小時候遇到過什麼特別難忘的事情?」

一般這種強迫性行為,多為童年自閉導致的,只不過表現出來的徵兆不同,順順問的不是很直接,但二丫聽懂了。

「我父母沒了之後,被送到姥姥家,就是從那段時間開始的。」

小二丫蹲在暉春縣城裡,剛開始沒有夥伴玩耍,就天天跑到縣城的江邊數鴨子。

「哦——」順順望著二丫,不禁有點憐惜她。二丫反問順順,「你是為啥?」

順順笑了一下,炫耀似的瞥向小春兒,意味深長:「我啊……」

「智商太高了,從小沒人願意跟我玩兒。」

「吹牛不上稅。」小春兒默默瞪了順順一眼,不理睬他。反而往長條凳的左邊挪了挪,對二丫招手:「過來,來我這坐,咱倆挨著。」

她有點同情二丫。

小春姑娘身上香噴噴的,二丫悄悄吸了吸鼻子,又挨的近了些。

之前說了,和小春喝酒是個紙老虎,沾不了兩口就暈暈乎乎、頭一歪,靠在了二丫肩膀上。

面頰酡紅的小春姑娘歪著頭,扇子樣的濃密睫毛忽閃著,軟了聲音問:「你叫什麼來著?杜晚?」

「杜豌——,豌豆的豌。」

小春兒咯咯笑起來:「我知道,豌豆公主嘛。唉……」提起公主,她又傷感起來,公主多幸福啊,哪像她沒父沒母這麼可憐。

她摟著二丫的腰,頭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認真看著二丫的側臉。

長的很有靈氣,小鼻子小嘴兒,尤其那雙眼睛,會說話似的。

二丫的女性朋友很少,在雁城只有姚輝要好,來了虯城以後更是孤單,小春姑娘冷不丁這樣親近她,二丫也笑眯眯願意和她做朋友。

「你是衛蕤的朋友?」

小春兒單純以為二丫喜歡衛蕤,要不就是兩人有什麼貓膩,要不衛蕤怎麼會對她那樣言聽計從。於是軟軟嗯了一聲,故意逗她:「不止呢,我倆認識都二十多年了,我連他身上有幾顆痣都知道。」

這話一出,二丫也誤會了。

她以為小春姑娘和衛蕤那個狗東西是一對!心裡還很惋惜。

衛蕤那樣的花心大蘿蔔,可惜了她。

兩個姑娘喝的臉紅撲撲,被火鍋的熱氣蒸著臉,彼此惺惺相惜,都覺得衛蕤撿了個寶。

只有裴順順是個明白人,他靜靜觀察了二丫一會,低頭用手機給衛蕤發簡訊。

「她是誰?」

衛蕤捂著頭,這頓養生局吃的他如鯁在喉,一個鍵一個鍵地用力按。

「胡唯的相好。」

順順倒抽一口涼氣,頓時心花怒放。

原來,胡唯是有了人的!!!他身邊有了人,小春兒就安全了啊!

於是順順立刻嚷著讓服務員再拿兩瓶酒,表示衛總監說十一國慶節,要為祖國母親賀生日。

那衛蕤是個連自己親媽生日都忘了的人,就這麼硬著頭皮坐到小春兒和二丫中間,捨命作伴。

越喝越酣,喝的衛總監剛大保健了沒兩天的小身板又跑進洗手間,只剩下順順、小春兒、二丫仨人勾肩搭背。

小春兒拍胸脯:「以後在虯城衛蕤敢欺負你,跟我說!我就是你姐姐!」

二丫也拍胸脯:「以後衛蕤要是欺負你,你也告訴我,我教你整他。」

一陣咯咯笑聲,小春兒趴在二丫的耳邊呼氣:「我告訴你一個豐胸的秘方哦——」

一直鬧到人家餐館都要打烊了,衛總監捂著胃弱風扶柳地去前台買單,回來給順順遞了個眼神,把自己的車鑰匙給他。

「你沒喝酒,開我的車送小春兒回家,我跟她順路,正好送她——」

順順疑惑:「我開車直接把你們都送回去就得了唄?」

衛蕤恨裴順順不懂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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