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鵲還巢(八)

離談判還有幾個小時, 不著急,車開到一半, 衛蕤轉著手機將二丫細細地打量了一遍, 怎麼看都覺得彆扭。

彆扭到哪兒呢?說不出來,長相挑不出什麼毛病,算不上明艷動人風情萬種,倒還有股機靈勁兒。尤其是她隔著玻璃望著外頭的樣子,睫毛忽扇忽扇的, 自己就坐在她身邊, 她連看都不看他,就專心看外面的景兒, 看過路的車,看行走的人。

衛蕤翹著二郎腿, 蠻有意思地研究她:「哎,你看什麼呢?」

「看車。」

「車有什麼看的。」

「就車才有看頭呢。」

看公交車裡穿著藏藍外套,戴著土灰帽子的爺爺奶奶,拿著拐杖, 拎著菜;看自行車上奮力前沖的年輕人;他們才是這個城市的代表,是體現這個城市風土人情的重要組成部分。

衛蕤側身:「你喜歡車?」

「喜歡呀。」

「我這車怎麼樣?」

二丫撇撇嘴:「也就路上唬人吧,樣子貨。」

衛蕤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 樣子貨?她管他這款四百萬的飛馳叫樣子貨?衛蕤知道看她哪兒彆扭了,土!土的沒見過世面!

就連身上穿的那件大衣, 都像商場幾年前打折甩賣的清倉款。

衛蕤哼著小曲一思忖, 腳尖踢了踢前頭司機的座椅:「前頭商場停一下。」

車穩穩地停在虯城知名商場『新光天地』的門口, 衛蕤拿著手包下車,在外頭站了半天,見二丫也沒跟下來,他對二丫挑了挑眉毛。

二丫以為他跟自己鬧著玩呢,也跟他挑了挑眉毛。

心想挑眉毛算啥本事,我還會動耳朵呢。

衛蕤一愣,又跟她擺了下頭,示意她下車。

二丫莫名其妙:「你幹什麼呀!」

衛蕤從來沒見過這麼不懂風情的女孩子,耍帥失敗,頓感灰頭土臉:「你下車!」

「買東西你自己去唄,等你還不行嗎!」

廢話真多。

乾脆衛蕤直接鑽進車裡把二丫像拎小雞兒似的提溜著領子弄下來,二丫和他在商場門口拉拉扯扯。「你別拽我呀——」

「老實點啊!不聽話找人給你賣了。一塊五二斤那種,讓你哭都沒地方哭,回家都找不著門。」

衛蕤說的很嚴肅,也不像嚇唬人,一聽回不去家,二丫悲從中來,後悔自己亂上別人的車,信這種不陰不陽的人。

被拽著手往商場里走了幾步,二丫扭頭想跑。

衛蕤提溜著她衣領:「幹什麼?」

「我想上廁所。」

「憋著。」

「憋不住。」

「憋不住尿褲子。」

走了幾步,發現一家品牌,衛蕤領著二丫想進去,二丫一動不動,衛蕤頭疼:「哎呦就給你買件衣服!你穿這樣太土了,拿不上檯面。」

「都穿的好好的,又不是去陪酒,哪裡拿不上檯面!」

「穿的好好的?我秘書一雙襪子都能買你一身兒,還覺得自己挺好?」

「放屁,我這件大衣是名牌,好幾千呢!」

「大姐,我時間有限,今天純屬閑的沒事搭理你,晚上六點的談判,別耽誤時間行嗎?就算你是我臨時雇來的吧,也不能虧待你。這衣服就算我送你的,臨時工裝。」

「那,那換一家。我不喜歡這個牌子。」

衛蕤痛快點頭,「行,你說哪家就哪家。」

二丫改為反手拉著衛蕤,轉身去了對面的寶姿。她對這些品牌一知半解,不太了解,但是價格還是有數的。

衛蕤進的那家,隨便一件就得五位數。

寶姿是姚輝常穿的,二丫心裡有底。

進了店裡,有女售貨員熱情接待,詢問想買什麼款式,二丫在一排排衣服中間穿梭,衛蕤坐在休息的沙發里,指著一件顏色明亮的裙子。「這個給她試試。」

「好的,先生稍等。」

售貨員很會看眼色,知道誰才是最後買單的人,用心推薦一翻,拉著二丫要去試衣間。

二丫搖搖頭,指著一件黑色襯衣:「我想試試這個。」

衛蕤又頭疼起來:「你總瞄黑色幹什麼?給人守寡哪?」

殊不知他最看不順眼的,就是她這身黑衣服。

年紀輕輕偏要穿的老氣橫秋。

衛總監說話口無遮攔慣了,沒想到一句『守寡』傷了二丫,她垂下眼,拎著那件襯衫走進試衣間,說了句讓衛蕤震驚的話。

「沒守寡,守孝呢……」

姥姥去世還沒滿一個月,就讓她穿紅著綠,實在太不孝順了。

在試衣間窸窸窣窣脫了衣服,二丫回頭瞄瞄,翻出衣服的吊牌,吸了口涼氣。

襯衫設計的很有心機,真絲材質,後背半弧線垂墜,將將擋住內衣鉤鉤,露出小半個後背。

走出來,衛蕤也沒反對:「你倒是轉過去看看啊。」

二丫不情願地背身,衛蕤嘴角一翹,痛快拍沙發扶手:「行,就這個吧。」

二丫肉疼地去找拎包,心裡抱怨,什麼人呢,一分錢沒賺上,自己倒搭了好幾千買了這麼件穿一回再也沒機會穿第二次的衣裳。

見她拿錢包,衛蕤滿臉不爽:「你又幹什麼?」

「付錢,不要你拿這個錢,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不都說了算我送你的工裝嗎,你放心,這錢到時候會從你工錢里扣的。我也不是什麼大方人,只是這地方就沒有讓女人自己買單的。」說著,衛蕤朝售貨員吹了聲口哨,遞過一張卡,售貨員接過來,他低聲補了句話。「那件大衣也一起結了,把吊牌剪掉。」

從商場出來,衛蕤還很紳士地拿著二丫的大衣和包。

二丫說:「你把外套給我呀,冷。」

衛蕤從手提袋拎出一件駱駝色的新大衣,被折騰的徹底沒了脾氣。「知道您還背著孝,也沒敢挑大紅大綠的,這件您要還瞧的上眼,就給面子先換上,算我借給你的,回頭你再還我?」

完全商量的口吻,二丫知道他是好意,接過來沒猶豫地換上,還對衛蕤鞠了一躬:「謝謝你!」

衛蕤正色,也彎下老腰回了一躬:「不客氣。」

上車往荷立銀行走,二丫拿出資料準備過一遍,於是對衛蕤說:「你別再吵我了,我得看看這些資料,看不完一會在桌上要露怯的。」

衛蕤做了個惹不起的手勢:「您請,您請。」

資料粗粗在心裡記了一遍,二丫翻出隨身帶的字典查了幾個專業辭彙,嘴裡默念了幾遍,心裡有了八分把握。

準備的差不多,二丫打算跟衛蕤談一談報酬,可不知道怎麼張嘴。

衛蕤閉眼仰頭休息,直接了當:「想談價?說吧。」

於是二丫清清嗓子,煞有介事:「我是按小時收費,一小時兩千,像你這種類型的談判,最多不會超過兩個小時,超出部分加收五百。超出一小時不滿兩小時,按兩小時滿收費。」

「……雖然你這活兒很著急,按道理也要加錢的,但是。」二丫撓撓臉,「畢竟是第一次合作,也要拿出誠意,就這樣算吧。如果我做的不好,你不滿意,我一分錢不收。」

衛蕤笑了笑,閉著眼跟她握手:「成交。」

事實證明,衛蕤的眼光沒錯。

在談判桌上,一碼歸一碼,二丫是個很拎得清的人。

翻譯工作最重要的原則之一,就是清楚表述並傳達兩者之間的談話內容,不帶任何私人感情。

她拉開椅子往那一坐,腰板挺的筆直,腿上放著速記本,手裡握一桿筆,全程沒有多餘小動作。

最讓衛蕤滿意的是,這土貨一張嘴,還是地地道道的倫敦腔。

碰上天時地利人和,總之,衛總監今天心情很好,談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決定放款。

人模狗樣地雙方握手告別,受資方決定邀請衛總監一起出去喝兩杯。

衛蕤笑的風騷至極,說好啊好啊,轉眼就拎著二丫往外走:「哪兒跑?」

「我得下班了!你這完事了呀!」

「誰說完了,一會還要去外頭坐坐呢。」

二丫急了:「我不陪酒!」

「放心吧,陪酒也不找你。你不在誰給我翻譯?」

「那得加錢!按超出部分一小時五百算,不能超過十二點,不,十一點。」

「我給你加五千,快走吧你!」

「那你先把剛才的錢給我結了。」

「我大家大業的還能缺你這點錢!」

「你大家大業怎麼不現在給我錢?」

兩人打嘴仗連扯帶抓的坐進車裡,衛蕤哼哼:「知道什麼是夜生活嗎?去過夜店嗎?」

瞧不起誰啊!

二丫胸脯子拍的驕傲萬分:「以前這事兒我也沒少參加。」

「是嗎,去的都是哪啊?」

去的那是雁城知名夜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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