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天氣漸漸轉暖,熬過了倫敦最寒冷的兩個月,好像什麼都變得生機勃勃.起來,連著街上的行人都是帶著微笑的。

周嘉魚最近的狀態明顯有了改變,這是誰都能看出來的事情。

胡燁今天從伯明翰過來約周嘉魚吃晚餐,她最近一直在忙去墨爾本辦慈善展覽的事情,母女二人有一個多月未見。

她訂了一家很昂貴的私人餐廳。

周嘉魚在她對面熟練快速的拌著沙拉,嘴角是不自覺上翹的。胡燁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許久未見的女兒,給她添了些紅酒。

「最近心情不錯?」

周嘉魚點頭,「非常好。」

「學校呢?有沒有什麼麻煩事?學習還跟得上嗎?」

周嘉魚往嘴裡送了一大口甘藍,胃口大開,專心吃飯。「沒什麼麻煩,都挺好的。」

今天她意外的穿了一件嫩粉色的毛衣,淺藍色的牛仔褲配上一雙刷的乾乾淨淨的球鞋,倒是像極了剛剛走入校門的大學生,以往一直披在肩後的長髮被她稍稍剪短了些,在腦後利索梳起了馬尾。

那一把漆黑烏亮的頭髮隨著她的動作,在腦後一晃一晃的。

胡燁淡淡笑著,抽出一支煙來。「因為那個中國男孩?」

周嘉魚一愣,慢慢放下刀叉。「你怎麼知道?」

「我是你媽媽啊。」胡燁啪的一聲點燃了煙,招呼侍者遞來一支煙灰缸。「而且你現在的樣子,除了戀愛以外,我想不到任何理由。」

她拿起自己的煙,遞給周嘉魚。「喏。」

周嘉魚靠在椅背上,盯著胡燁,一字一頓。「謝謝,我戒了。」

胡燁毫不在意的收回手,「嘉魚,我……」

「我不喜歡你這麼做。」周嘉魚打斷她,笑意斂起一些。「你是我媽媽沒錯,但不代表你可以無限度干涉我的*,而且,還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

周嘉魚想了想,「房東福思太太是你的朋友對嗎?」

胡燁也沒有被戳穿的尷尬,她笑了笑,有點驕傲。「你很聰明,比我年輕的時候要聰明。」

「她是我在伯明翰的一個朋友,我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住在這邊,算是……一種並不太光明的監護吧,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想對你掌控什麼,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安全。」

在水晶燈暖色燈光下照耀的胡燁妝容精緻,穿著孔雀藍的套裝,從手錶到皮包,無一不符合對上流社會女人的的定義。可是,在她的眼角,卻又幾道用什麼方法都無法掩飾的皺紋。

她也老了啊……

在周嘉魚的印象里,胡燁永遠是那個在自己和父親面前驕傲美麗的女人,她不會哭,不會認輸,永遠昂著頭。

她收回盯著胡燁的目光,淡淡的抿了口酒。「不要再這麼做了,我很好,你真的不用擔心。」

胡燁傷神,語氣不無感慨。「你答應和我來英國的時候我還挺高興的,其實現在想想,你哪裡是真的想跟我生活在一起呢,就是給自己一個離開的理由而已。」

「那你怪我嗎?」周嘉魚抬眼,咬著叉子。「怪我利用你來英國。」

胡燁失笑,「怎麼會呢?」

「世界上沒有哪個父母不是掏心掏肺對自己的孩子的,我巴不得能給你的多一點,再多一點。同樣,媽媽也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胡燁把手放到周嘉魚的手上,輕輕用手指摩挲著她的手背。「你和誰在一起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是否值得依靠,值得在一起生活,這關乎你的未來。媽不希望你和我一樣,在經歷了一段失敗的婚姻之後,才能醒悟一些道理。」

周嘉魚沒收回自己的手,難得有這樣心平氣和的時候,她不想和胡燁再惡言相向。

「我們不會的。」

「我很愛他,他對我也很好,至於以前,每個人戀愛的時候都有磨合,那只是我們之間一個小插曲,現在誤會說開了,我不覺得會對我們未來產生什麼影響。媽,我尊重你所以告訴你這些,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尊重我,尊重我的選擇。」

「他真的很好。」

胡燁受寵若驚,這是周嘉魚第一次叫她媽。

她眼眶慢慢蓄起眼淚,強忍著鼻酸點點頭。「好,媽尊重你。」

其實王謹騫在之前一個月來看周嘉魚的時候,曾經偶遇過她的母親。那時候他送周嘉魚回學校,恰好遇見了等在門口來看她的媽媽。

王謹騫之前只聽說過胡燁,從來沒見過,但是一眼見到那張和周嘉魚相似的面孔,他就瞭然。為了不讓周嘉魚互相介紹的時候尷尬,他主動和胡燁握手問好。

對於這個從小就拋棄了周嘉魚的人,王謹騫實在很難說服自己平和看待她,但是該有的禮貌和尊重,他一分都沒少。

胡燁打量著王謹騫,不動聲色的講了幾句話便上車離開。

她怎麼會不知道他呢,一個在金融報紙上常常佔據頭版的人,一個年輕的資本家,一個讓周嘉魚傷筋動骨一切喜怒哀樂皆為他變化的中國男孩,從那個時候起,胡燁就知道,周嘉魚這個決定,再更改幾乎不可能。

那個年輕的中國男人有能力,有手段,甚至很聰明的不去過問母女二人的關係。他懂得在什麼時候維護周嘉魚的周全,懂得在什麼時候該進行最大的讓步。

這樣一個心思深沉的人,讓胡燁很難反駁。

氣氛因為這樣一場對話讓母女二人之間的隔閡少了很多,胡燁也試著盡量用一個平和的母親心態來對待女兒。

「你還有幾個月進修期就結束了,有什麼打算嗎?」

「唔?還沒什麼打算。」

周嘉魚眨眨眼,她不知道王謹騫是怎麼考慮的,英國學習結束之後她可以留在這裡或者回國,但是這樣的話,勢必就會給兩個人造成分居異地的狀態,他現在工作很忙,繼上次他從澳洲回來之後,兩個人幾乎是一個月才見上一面,她學習緊張,王謹騫也不願意讓她折騰,從來都是他趁著周末從紐約過來,然後在乘夜航飛回去。

有一次他想她想得緊,在她公寓里等了好長時間周嘉魚才回來,然後餓狼撲食似的就把人壓在床上,周嘉魚咯咯笑了一會兒,王謹騫才發現不對勁。

他黑著臉,不爽兩個字大大的寫在腦門上。

周嘉魚往他懷裡鑽了鑽,一雙小手往下不輕不重的摸,故意撩他。「誰讓你來的不是時候呀!」

當晚他把手放到她小腹上哄她睡覺,自己惆悵的躺了一會兒才幽幽感慨。「我現在竟然淪為和你大姨.媽一個待遇。」

周嘉魚奇怪,「什麼?」

王謹騫痛苦的用被子蒙住頭,傲嬌打滾。「一個月來一回還不受待見唄……」

一想到前一陣他眼睛裡的血絲,周嘉魚就不想用這樣的事情再給他壓力,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胡燁點點頭,「那你希望媽媽為你做些什麼嗎?」

周嘉魚含著冰塊,認真考慮了一下,忽然笑出聲來。「這話你要是早一年前問我,可能我會說讓你回北京,然後讓周景平離婚,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但是現在……」周嘉魚收了笑容,低下頭。「現在我只想你們生活的都好,我不想成為你們任何人的負擔。」

胡燁動容,以前從來不能理解那些同齡人中見到孩子成長時的那份欣喜,因為作為一個女人,她已經失去了作為母親的資格,她缺失了周嘉魚成長的每一個階段,所以胡燁一度以為這是她看上去光輝璀璨的人生里,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

但是她沒想到,上天終於可憐她,給了一個見證女兒成長的機會。

她欣慰,淚光晶瑩。「謝謝你,嘉魚。」

「媽媽不會讓你失望的。」

…………

最近什麼都好,周嘉魚也即將迎來畢業樂團首場對外演出,這場演出,不但有世界知名愛樂樂團指揮家親自操刀,而且受學校影響,還會有社會各界音樂人士前來觀看,最重要的是,她作為首位亞洲大提琴樂手,將有個人獨奏二十三分鐘的機會。

在皇家艾伯特演奏大廳,她將被更多喜愛音樂的人知曉和品評,這是作為大提琴演奏者的,最高榮譽。

周嘉魚告訴王謹騫這件事的時候,王謹騫正低頭簽著什麼東西。

「你能來嗎?」透過沙沙的話筒,周嘉魚不無期冀。

王謹騫把簽好字的文件遞給莫妮卡,「現在還不好說啊,」他安撫她,「老布魯士身體才剛剛恢複,不過我盡量。」

老布魯士威爾先生身體康復,投行很多事情需要交接給他過目,期間還要面試參與新的執行人方案,王謹騫應接不暇。

周嘉魚有點失望,但還是不忘讓他放心。「你忙你的事情,來不了也沒關係的,千萬別趕。」

「我知道。」王謹騫掛了電話,在日程表上刷刷翻到周嘉魚演出那一天,用手指輕輕在上面敲了敲。

晚上八點,艾伯特演奏大廳。

圓形大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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