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婆媳大戰二

「我第一次見到安迪的時候是十五歲,那時候我在深網已經很有名了,很多人都想和我打交道,FBI想要追緝我,有人想要和我做交易,買我手上的資料,還有一些組織想要吸納我成為他們的成員。當時我是深網有名的頑童,最喜歡做的就是在論壇里公布一些罪犯的地址……比如說,有過家暴歷史的雙親,如果在出獄後再犯,但沒有引起社會的注意,我會把一系列資料都公布在論壇里,譏諷警察的無能,督促他們介入案件。在《聚焦》報道天主教性侵案件之前,我就在深網公布了那些被封存的法律文件,那段時間從梵蒂岡到芝加哥,凡是天主教實力繁盛的地方都在找我……受賄、洗錢、權色交易,什麼事情引起我的注意,我就揭露什麼,對那些會上深網的記者來說,那是他們的幸福時期,我也不奇怪那個警察憎恨論壇會把我視為叛徒,你看,在此之前,我是這種論壇的英雄,我的每一次出現,都是對警察的嘲笑,都代表著一種另類的正義,我告訴他們,制度是腐朽的,警察是無能的……雖然我從沒有策划過任何針對警察的暴力行動,但,毫無疑問,這群人需要我來堅定他們的信仰——在FBI端掉警察憎恨的前身之前,那裡聚集的並不都是極端派,還有一些人只是和我一樣,對警察失望,他們渴望用自己的力量來聲張正義,就像是沒那麼浪漫的蝙蝠俠……」

「那時候我十五歲,在各種渠道,我埋藏的財產已經超過一億美元,世界對我這樣的人來說就像是一場電子遊戲,而我從一開始就拿到了作弊碼……但這並不是件好事——你知道怎麼毀掉一個遊戲嗎?——給玩家打開作弊模式。那時候我賺錢的動力甚至並不是因為我想要,而是我想看看自己能否做到,事實是否和我想得一樣——看,我的父親母親為了事業離開我,為了錢和權力在全世界奔波,但他們汲汲而求的東西,對我來說是那麼的唾手可得,這難道不諷刺嗎?難道不悲哀嗎?一個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這世上所有人想要的東西我都有,所有人都擁有的東西我卻偏偏沒有,沒有人在乎我,沒有人喜歡我,當我是Twilightking的時候,世界對我予取予求,可,當我是沈欽的時候呢?當我是我的時候呢?當我沒有這種作弊能力的時候呢?我還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我沒法得到任何一個人的愛,我……一無是處。」

「現在想想,如果我沒有成功自殺,或者患上極為嚴重的抑鬱症的話,我的愛好居功甚偉——確實,那段時間我真的無法從任何渠道感受到生活的樂趣,只有在網路上聲張正義才能讓我獲得一點點力量,我改變了另一個人的人生,往好的方面,又一個孩子不必遭受虐待,又一個戀童癖被憤怒的網民人肉出來,只能乖乖地去登記自己的住址,讓整個周圍社區都一起警覺。沒有人會感謝我,但這的確給了我一點力量,讓我感到我活著還有一點零星的樂趣……安迪就是在這時候找到我的……」

「這是個《心靈捕手》式的故事——安迪剛好也有數學博士的學位,只是我們並不是通過一道數學習題相識,並非如此,安迪是被請來追捕我的,FBI被我的舉動弄得很惱火,他們覺得我讓整個警察系統都顯得很無能,下定決心要給我好看。而安迪,作為電腦高手,黑客這行當的祖師爺,覺得我的手法很有趣,他覺得我的做法也很有趣……所以,那天晚上,我踏入了FBI給我設下的陷阱——虛假的amber警報,兒童失蹤案件,附近有登記在冊的戀童癖……我第一時間就黑進市政網路去找線索,而安迪就等下那裡,他沒有反過來追蹤我的IP,而是給我出了一道演算法題——好吧,我們不是通過數學習題認識的,而是通過演算法題……必須事先聲明,這有很大很大的不同。」

「我解出了那道演算法題,當然,幾乎是一瞬間,我也開始好奇是誰在這裡等著我,我想這和FBI有關,所以我試著入侵匡提科,但這一次,但我進入系統以後,什麼也沒看到,只看到下一道演算法題,還有一個額外的填空,讓我填下上一道題的答案,安迪說我可以對他提出一個問題,如果答對的話,所以我在五分鐘內把第二道題也做了出來,我問他:你是誰,你想幹嘛?」

「安迪告訴我,他是MIT的教授,他說他想要要請我一起工作,他說他認為我很有天賦……當然,我對此嗤之以鼻,不過,這就是一切的開始——安迪不是那種會輕言放棄的人。這是他一直在教導我的:永遠,永遠不要放棄希望……永遠不要放棄去嘗試……」

「你知道智力凌駕於大部分人之上是什麼感覺嗎?你當然知道,因為你也比大多數人都聰明,所以我們都沒有很多朋友……對當時的我來說,更確切地說法,是我沒有任何朋友。安迪是第一個在智力上能跟上我,並且對我表現出善意的人,他總是追著我,在我入侵的每一個資料庫盡頭,總是有一個人等在那裡,用一道演算法題向我提出邀請,我說他在做一個智能比對軟體,能讓現在的圖像抓取效率提升三倍以上的效率,會讓更多罪犯在監控中落入法網,他說,事實上我已經算是加入了他的小組,每一次他出的演算法題,都是軟體架構的難點……你知道嗎,當你說我需要一個父親型的角色時,當時我有多麼的,多麼的……我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的生命里的確出現過這樣一個人……安迪就是我的父親,沈鴻生了我,但是安迪發現了我,安迪讓我從一個……一個怪物變成了人,讓我開始學會和人交流,開始相信這世上也許真的還有溫情——真的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漸漸地開始和安迪聊到私人話題,我告訴他我為什麼不能加入MIT——我告訴他發生在我身上所有的爛事,我告訴他我的自殺傾向,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天有多麼的難熬……劉小姐,你曾欽佩我的勇氣,你說,在我經歷過的那些後,居然還能永遠保持著希望,我居然還沒有被我的過去毀滅……其實,我並沒有那麼堅強,就差一點點,我就要被過去毀滅,我就是火車事故後的現場,一團糟到讓人不忍目睹,是安迪把我從深淵裡拉出來,告訴我,永遠不要放棄嘗試,在真正絕望之前,永遠再試一次。」

「在我十六歲生日那天,我因為急性闌尾炎被送往醫院,沒有監護人我沒法做手術,我母親遠在世界另一頭,電話打不通,當時我也完全沒想到聯繫我父親,我打通了安迪的電話,那個電話我早就弄到手了,但從沒鼓起勇氣去打,他接起來,十分鐘內趕到現場,出示了全套文件,證明他是我的監護人——這是我看到安迪第一次濫用自己的黑客技術,不是去保護,而是去愚弄他人……」

「闌尾炎是一種很疼的疾病,當時我已經上了止痛藥,也許是藥效讓我的腦袋一團迷糊,總之,當時我堅信這就是我的死期,我問安迪,『我會不會死』,『如果我要死了,我該怎麼辦?』,安迪一直告訴我,『不要怕,不要放棄,我就在你身邊,一切總會過去,一切總會過去』……」

「整場手術就像是一場夢,麻藥藥效退得很慢,就像是你的思緒已經飛到了半空,一切都是那麼的亦幻亦真——我覺得我還是個很小很小的小孩,做了噩夢,一個男人——像是我父親一直陪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告訴我,『不要放棄,總會好起來,一切總會好起來的』。然後……我真的安心了,我是帶著微笑睡過去的,好像那一場夢治癒了我的一部分一樣,那是我的噩夢第一次變成美夢,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第一次有人在旁邊陪著我、安慰我。」

「當我醒來的時候,就像是一場長長的噩夢終於結束——我有一種新生活開始的儀式感,我覺得我終於可以放下什麼了,我睜開眼,看到安迪——他對我笑了,摸著我的頭告訴我,他覺得我應該去上大學,作為我的法定監護人,他已經為我搞到了MIT的入學考試許可。」

「就這樣,我上了MIT,加入安迪的人工智慧小組,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我還是不愛說話,沒有太多朋友,但我的人生已經不是那麼沒有意義。在我的崇拜者論壇有人開始策劃襲警行動時,我向安迪報告了這個信息,帶人掃蕩了整個論壇,成為了他們心中的背叛者。安全起見,Twilightking正式退隱江湖,只留下都市傳說,然後……」

「然後……有一天當我從辦公桌前直起腰,無意望向窗外的時候,我看到了你,劉小姐……」

沈欽頓了一下,他的聲音哽咽了片刻,隨後跳掉了許多陳述,「從那天起,我開始感受到社交的需要,『正常』的需要,我開始交朋友,開始學著笑,安迪是我最好的老師,就像是每一個父親教傻小子怎麼泡妞一樣,他比我還興緻勃勃,把我載到購物中心,讓我拿到三個電話號碼,不然就不準回車上,我他告訴我該怎麼去製造共同話題——以及,當然,暗中監視喜歡的女孩絕對是一種非常變態的行為,最多最多,只能用到製造搭訕機會為止……」

這是個幽默點,似乎應該報以微笑,但想到在那之後發生的事,這笑也浸透了悲傷,沈欽的眼睛彎了起來,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冷冽,「你知道嗎,其實,我母親完全沒必要逼我的,在她找上安迪之前,我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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