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口香糖

「所以,沈漢昨天真的飛去澳大利亞了。」

CBD這一帶路況一向複雜,連景雲把車開上環城高速才騰出神來和劉瑕閑聊,「出入境的弟兄給我查的——蝦米,看來你是真在沈老先生心裡掛上號了,嫁入名門,指日可待,一眨眼你就是人生贏家啦。」

他故意把話說得酸溜溜的,反而真只是在開玩笑,劉瑕嗤了聲,「你覺得和沈欽結婚,會讓我變成人生贏家嗎?」

這問題成功地讓連景雲默思三秒。

「問得好,問得好。」他對劉瑕晃了晃大拇指,「你猜沈老爺子到底是出於什麼心理,想要把大部分股份都留給他?其實說實話,也難怪沈老三有意見,以我對沈他先生的淺薄了解來看,股份在他手上,猶如三歲小兒持金過鬧市,根本起不到保證他後半生的作用,反而可能適得其反,招來禍患。」

對這件事,劉瑕也有自己的一番見解,只是——

連景雲瞥她一眼,視線和她一起落到她的手機上,他撇撇嘴,顯然對於劉瑕的放任態度很有看法,「算了,不管怎麼說,沈老爺子的處置對你還是有利的,至少沈家人不再會危及你的人身安全,你只要做好準備,迎接他們的銀彈攻勢就夠了。」

對此,劉瑕其實也還有一定的不同看法,只是她不想加劇沈欽的窮緊張,「我還指望多來幾個美男計呢,沈鑠那天帶的酒真的不錯喝——談談案子吧,我們現在這是要去哪?出城嗎?」

「誰說我找你就是為了案子的?」連景雲這個梗玩得很樂,「不是都說好了,綁架你出來約會的嗎?我都定好地方了,就在嘉興附近的農家樂——」

在劉瑕的白眼中,他笑了幾聲,故弄玄虛,「還是保密吧,等下了高速再和你說。」

「連——景——雲——」劉瑕難得地抬高了語調,聲線也不像平時那樣溫和,帶了些尖俏,尾音揚起來,就像是所有的高中女生會發出的那種嬌嗔。——這聲音讓兩個人都有點詫異,一股奇怪的氛圍頓時卷過車內,仿若舊事煙雲襲來,他們兩人都感覺到了這一點。

連景雲把住方向盤的手有一絲輕顫,很細微,數秒後便被他控制住,他吸了一口氣,又笑起來,「好多年沒聽到咱們課代表的奧義怒吼了——」

劉瑕和他從小到大都是同學,連景雲小時候淘氣,永遠賴交作業,還愛和劉瑕鬥嘴,劉瑕最沉默的一個人,經常被他死皮賴臉、嬉皮笑臉地逗得跺腳,「連景雲——你再這樣我告老師了。」

連景雲當時總是回她一個憨笑,「你叫我名字真好聽,再叫一聲好不好?」

「女孩子就是應該活潑點嘛,整天板著臉一點也不好看,你現在多漂亮啊是不是。」

「哎,你看你老愛弓著腰,我叫你蝦米好不好——」

他們的少年時代和影視劇一點不像,內陸城市窮,污染也大,天色總是一片煙灰,人們的衣服也灰,連景雲穿爸爸淘汰下來的襯衫,大得袖子要折三折,劉瑕成天就是那兩套校服,換洗太多次,領口補過再補,但這妨礙不了慘綠年華的浪漫,大冬天早上,連景雲堵在她家門口,從懷裡掏出保溫杯塞給她,「快喝,我媽早上打的豆漿,還熱乎。」

他沒說,但她知道他看出來了,連景雲和他爸爸很像,天生的警察眼,他知道她沒吃早飯。有那麼多次,課本下面蓋的就是寫好的作業,他說,『我告訴你人世間最大的實話,沒帶就是沒寫——』,就是為了從她臉上逗出一點別的表情。有時候她心情不好,就當不知道,轉頭把他報上去,他被罰到教室背後站著——他明知道是她在出氣,回頭的時候還衝她嬉皮笑臉地做鬼臉,一點沒生她的氣……

劉瑕也吸一口氣,她垂下眼笑起來,「你這個人就是欠吼,我告訴你連景雲,我是把你看透了,你是吃硬不吃軟,天生的SM愛好者。」

不期然想到安小姐,她噗嗤一聲,自己又笑了,拿起手機看幾眼——果然是沈欽對連景雲的連番吐槽,以及央求她拒絕的言語,劉瑕把隨身攜帶的小木盒拿出來,手機裝進去,「好啦好啦,是什麼大案子,現在,你總可以說了吧?」

「喝,連屏蔽裝置都有了,」連景雲大笑,「服了你了蝦米,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啊。但這也不是個辦法啊,難道你在家的時候就不用手機?否則你吃飯上廁所他都能聽見,這是不是有點可怕啊、」

「這只是為了讓你安心,沈欽並不是偷窺狂好嗎。」劉瑕不自覺地又白了他一眼,多餘為沈欽解釋幾句,「他的確有監控我的辦公室和住處的安保攝像,主要是為了安全起見。後來如果不是出了沈三那事,他應該早中斷監視了。」

「你敢說他剛才沒在聽?」

劉瑕默然,她可以肯定,沈欽剛才絕對在聽,而且理由也和她的安全無關。

「他那是為了監視假想中的情敵。」她只好認輸,「理解一下大齡中二患者吧,初戀對他來說肯定很不容易。」

「是不是假想還不好說噢。」連景雲的語氣又賤起來,有點像當年的少年,滿臉黑道道,頭髮亂糟糟的,身上一股汗味夾著肥皂香,對她咧嘴笑得沒心沒肺,一口白牙亮著,又討人嫌又討人喜歡——

劉瑕作勢要打他,連景雲直嚷,「開車呢開車呢,好好開車啊!」

好一會才安靜下來說話,「說真的,蝦米,我覺得……你有點太……寵著他了。」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有點艱難,不斷觀察劉瑕的表情,「剛接觸的時候,謹慎點是正常的,沈家那能量確實不能小覷,但以你的能耐,都接觸這麼長時間了,難道還不能讓他放棄對你的監聽?」

「你想說什麼?」劉瑕怔了下,她有點本能的反感,像是被觸到了什麼痛點,「這只是很單純的安全考慮——沈三雖然走了,但你不會以為他就是終極Boss了吧,他也只是沈二先生手裡的一桿槍而已。」

她想到沈鑠在車內發怒的片段,沈二先生和兒子十分相似的眉眼……「沈家這種地產商,通吃黑白兩道,手裡要乾淨根本不可能做到如今這規模,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沈三這個人,有口無腦,有眼無珠,只有一點市井的小聰明傍身,頂多也就充當打手,做不了Keyman……1800億的漩渦,既然卷進來了,不等餘波散去,麻煩哪有那麼容易完呢?沈欽就是想停止監視,我也不會答應。」

連景雲聽得一愣一愣,琢磨了半天,眉宇越來越暗,劉瑕不禁一陣頭疼。

「別怪沈欽。」她確實不希望連景雲和沈欽的關係繼續惡化,「這不是他的問題,真正把我扯進來的,另有其人。」

沈老先生和沈鴻都有份,但她並不打算繼續闡述,沒理由讓連景雲也跟著在這個漩渦里越陷越深。

「還說不寵……」連景雲很輕很輕地嘀咕了一聲,很快在劉瑕的凝視里搔頭朗笑,「哈哈哈,不怪不怪,你說不怪就不怪,你知道我的,我最聽話了——」

他把車開進出口,又過了數分鐘,拿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可以把手機拿出來了,在這裡,他應該監聽不到的。」

「啊?」劉瑕打開木盒,「我們才剛下高速公路沒幾分鐘吧,怎麼連一格信號都沒了?」

「常見的信號塔爭端。」連景雲聳聳肩,「信號塔本來在村子附近,但後來有過幾次不幸的流產和意外死亡,所以現在本村方圓數公里都沒信號,包括我們要去的案發地。」

他把方向打入一條機耕道,劉瑕打量周圍,「所以,當你的某個師弟會在現場等你?」

「說實話?」連景雲沖她眨眨眼,「這一次沒有警察。」

「OK,沒有信號,沒有警察。」劉瑕說,「這有點像是鬼片的開頭,我們要查什麼,多年前的命案,尋常村落中隱藏的罪惡?就像是黑死蝶殺人事件那樣,隱居在鄉下的科學家——」

「我就知道你租過二中那家書店的《金田一》!」連景雲拍了下方向盤,「你還和我說你沒有——」

他開過村內主幹道,路過一群和日漫當然沒有任何關係的尋常男女,繼續開進村中的一條岔路,最後彎彎繞繞,在村尾河邊的一間工廠前停下腳步,「不過遺憾的是,本次事故沒有任何人死亡啦——我懷疑這是一起工傷騙保事件。」

劉瑕並不是第一次跟連景雲出來賺鐘點,就像是她不是一開始就把鐘點費收到千元一樣,連景雲一開始也是從小案子查起——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接觸工傷騙保事件,因為這種案子的證據一般很容易掌握,並不需要她出面幫忙。

「你是說哪種模式?」她跟著連景雲一起走進空無一人的廠區,「我記得你和我說過,工傷騙保有好幾種模式——」

「第一種是最簡單的,社會閑散人員進工廠做事,一段時間以後因為誤操作而受傷,傷勢還都比較重,這樣既能拿到社會保險的工傷賠償、自己投保的商業保險中的工傷理賠,還能鬧得工廠老闆賠出一筆,花錢消災。」連景雲說,「這種的查證難度不大不小,最重口供。」

「還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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