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蜘蛛俠

經偵大隊和刑偵大隊這邊不同,首先氛圍上就透著祥和,難得有嫌疑人家屬上門,都笑嘻嘻地看熱鬧,劉瑕進門的時候,一群警察圍著葉楚浩辰的三親六戚,看他們大罵『公安局沒有良心』,『我兒子一出去就舉報你們亂抓人』——最客氣的還是律師,急得滿頭汗,一邊勸解家屬,一邊不斷和熟識的警察解釋,「情緒有點激動,別往心裡去……」

劉瑕雖然讀的是心理,但跟著連景雲辦了幾年的小案,也清楚個中關竅:在國內,沒有和警察勢同水火的律師,越是要辦刑事案件的律師,越是要和檢察院、公安局搞好關係。中國是大陸法系國家,檢方強勢,和警方關係不好,律師連案卷都看不安穩。她站在辦公室門口看律師四處救火,連景雲來接她都不進去,看了幾分鐘才往裡走,連景雲好奇。「看什麼?你在分析葉楚浩辰的家庭關係嗎?」

家庭分析,幾十秒就看得差不多了,不過劉瑕也沒否認,「嗯,但沒看出什麼點,和我猜的一樣,葉楚浩辰的家庭……就和所有正常的家庭一樣正常。我是在想,你們這個案子,其實時間上也很緊迫啊。感覺不比地鐵案輕鬆多少——張局身上,承擔不少壓力吧?」

「又神棍。」連景雲呻|吟,臉上還帶著笑——這也是他的突出優點,抗壓性好,不管受到多大的挫折,臉上的開朗從不褪色。「來吧,說點人話,怎麼猜到的?」

「就從剛才那一幕猜到的。」劉瑕背著手,「題面是現成的,你不試著做一做?」

連景雲想半天,「你是說,剛那一幫子都在看熱鬧,沒有出來排解的?這個倒不是什麼大問題吧,你也知道現在的風氣,和諧為上,迷信要不得。再說那都是別的小組同事,人家也沒必要上來摻和——」

看劉瑕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猜錯了,做個鬼臉,「劉老師,您給講解講解唄。」

「葉家人來鬧是沒什麼,葉楚浩辰的拘傳時間已經超過24小時了,不能轉拘留的話是該放人。」劉瑕說,「看熱鬧也沒什麼,這個案子有你插足,沒交情的同事,有乳酪被動的危機感,不幫你們張羅也很正常。不過,從資料來看,葉家也就是小富,和沈家那種拿公安局當自己保安亭的盛況不能比——」

沈三先生上門的事情,沒瞞過連景雲,他們去的那個派出所就有他的師兄弟,也是小夥伴團的一員。聽劉瑕一說他就笑了:警察上門的時候其實就知道沈三先生的身份,不然怎麼拿王某聰和三先生做比較?立案表沒寫,筆錄做了就扔,擺明了只是給沈三先生一點教訓。其實能辦到這點,不需要多少能量,只要給充足時間操作,一般富豪也能做到。但想想,從劉瑕求援到警察敲門,中間不過半小時不到,招呼已經打到派出所,如臂使指毫無障礙,沈家豪門,真正是豪在這裡。

笑完了又有點深思,「明白了……除非有人主動吹風,葉家人沒理由知道我們手裡的證據還不能辦拘留……」

他被劉瑕智商碾壓根本是家常便飯,挑個大拇指就不當回事了,壓低聲音解釋了幾句,「還是地鐵案的動靜大了點,這個案子及時破掉,結果還是謀殺案,和安全事故不沾邊,部里、市裡反響都很好。張老師已經定了下半年入部學習……劉局後年就退了。現在再來個經濟大案,而且還和網路沾邊,如果破案媒體稍微再炒作一下……」

「唔,」如果不是連景雲,劉瑕怎麼可能在乎這個,「那現在怎麼辦,把人放了?還是頂著壓力再羈押幾天?」

雖然原則來說,一次拘傳不能超過24小時,但大案要案中,操作不可能如此嚴格,上下抹得平,多關幾天也沒什麼,不過現在政治環境險惡,操作上就不能留下把柄。連景雲聳聳肩,「速攻不行就緩一緩,放就放唄,電腦已經在我們手裡了,現在技術科正在努力,也正找別的高手,他家周圍布控一下,能跑哪去?破解出文件夾再抓嘛。」

劉瑕對於『再找別的高手』一說並不樂觀,誠然,葉楚浩辰是個『相當拙劣』的Copycat,不過以沈欽的評判標準,市局技術科的人才可能約等於不會電腦。她笑笑,「打算什麼時候放?」

「本來今早就要辦手續的,剛好踩著24小時的點,後來不是接到你電話了嗎?」連景雲摸摸後腦勺,眼睛四處亂瞄,好像能瞄出一個沈欽來。「他什麼時候來?還是已經到了,因為是白天不敢上來?」

「我沒說服他。」劉瑕說,她欣賞著連景雲的表情變化,微覺好笑,「不是告訴過你,他並不是唯一的辦法。」

「蝦米,你、你真的——」連景雲說,他看起來是真被劉瑕的暗示給嚇著了,整個人愣在原地,幾秒鐘以後才反應過來,「靠,耍我啊?」

他幾步緊追上劉瑕,有些不可置信。「昨晚就是騙我的?」

「我有那麼無聊嗎?」

「啊,但——」

「在昨晚,我的確只看到兩種解決方案,但在那之後,情況發生了變化。」劉瑕說,她無視連景雲滿臉的問號,從包里提出必須的道具,「給我兩個小時,讓我和他單獨談談。」

「早上好,葉同學,吃過早飯沒有?」

在局子里過了一夜,葉楚浩辰的精神當然不會太好,他還沒換上橘紅色的看守服,身上的T恤皺巴巴的,眼底是兩塊醒目的青黑。聽到劉瑕問,他有點負氣。「吃過了,沒飽。」

也許是因為早起低血糖,反應有些慢,回答了才注意到劉瑕的穿著和長相,他好奇地四處看了看,「……這不是審訊室。」

「你是警察嗎?」

「你看我像警察嗎?」劉瑕反問,她給葉楚浩辰倒了一杯水,放在桌邊推到他面前——葉楚浩辰拿起水杯,視線在劉瑕和水杯之間來迴轉動,他眼角的提防慢慢消解:一杯水在心理諮詢里有多神奇的作用,外行人簡直無法想像。

「那你是?」葉楚浩辰先啜一小口,然後大口大口地把一杯水都喝完了,伸杯子。「還要。」

劉瑕又給他倒一杯水,「早上沒喝水?」

葉楚浩辰很委屈,「水是涼的!這哪喝得下去啊,那個饅頭沒熱水配,太噎人了,你們這簡直就是虐待。」

這個『水太涼』論,簡直和錢謙益的投水殉國『水太涼』有一拼,誰能想到就這麼一個嬌生慣養的高中男生不聲不響,倒手獲利好幾百萬元?劉瑕撐著下巴,饒有興緻地望著他看,「一會你出去可以考慮投訴一下——你爸媽就在外面,他們對投訴的說法熱情也很高,正好一家人一塊了。」

「我爸媽來了?」葉楚浩辰一下伸直腰,他明顯興奮起來了。「我能見他們嗎——我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馬上。」劉瑕從包里取出紙筆,「把這個測試做完,走個程序就行。」

「什麼測試?」

「精神狀況測量表。」劉瑕說,「——你不都說了,這不是審訊室,這是心理調查室。市裡的要求,未成年的嫌疑人都得做這個,得歸檔。」

「為什麼?」葉楚浩辰拿過那張表,興奮中猶有絲提防。

劉瑕聳聳肩,「政策上的事,你懂得,這是關懷未成年人成長的一部分,關注研究你們這些少年犯——噢,對不起。」

她笑起來,「准少年犯的心理。」

「我才不是准少年犯。」葉楚浩辰知道劉瑕在和他開玩笑,他搶白了一句,也徹底放鬆下來了,「筆呢?」

劉瑕把筆拿在手上不給他,「好好做啊,別亂填,要是測量出你有精神疾病,那你就得強制接受治療,別給我找事。」

「行行。」葉楚浩辰把筆從她手上抽走,瞥了劉瑕幾眼,自言自語,「挺漂亮的大姐姐,怎麼這麼啰嗦……」

他很快就做完了整張測量表,「報告姐姐,做完了——這是什麼?」

「測試的第二部分。」劉瑕把蠟筆盒放到他跟前。「用這些蠟筆試著畫張畫——你慢慢來,不著急的,我剛好給你這張表計分。」

「……噢。」

「好好畫,不要亂塗,我得寫分析報告的——這要進你檔案,你不想上大學的時候因為這個被落檔吧?」劉瑕今天反常地啰嗦。

「噢噢噢,知道啦知道啦。」葉楚浩辰抓起筆,裝模作樣端詳白紙一會兒,又去偷看劉瑕,看她真的在認真算分,他先放肆地在紙上亂塗亂畫一會,畫了好幾個骷髏頭圖騰以示叛逆,之後才把紙團掉,一邊思索一邊在白紙上認真畫起來——

沒多久他就勾勒好畫面——一家三口在花園裡玩耍,毫無疑問,這是葉楚浩辰畫出來交差的。畫完以後,他端坐著等了一會,試圖給劉瑕施加無形壓力,讓她加快進度,不過此舉當然無效。葉楚浩辰漸漸有些坐不住,小動作漸多,最終無聊得嘆口氣,又趴下去在一家三口圖上亂畫,加細節,加外星人,加小貓小狗,拚命加顏色。

「好了。」劉瑕等了半小時才抬起頭,把一桌蠟筆都收起來,「畫呢?」

她把畫按在手底下,先不看,又撿起葉楚浩辰團掉的那張紙,展開來慢慢端詳。葉楚浩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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