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媒人沈鴻

「來,筆錄上簽字,」一名青年民警沉著臉,「簽完字去隔壁排隊拍照片,拿拘留服,一個一個哈,不許亂竄——你!動什麼,說的就是你,把手抽出來,你想幹嘛?你想幹嘛我問你!」

沈三先生訕訕然,把手抽出口袋,「沒,沒幹嘛……」

民警打量他幾眼,「哼——外套脫下來,手機都拿出來,想什麼呢一群人,光天化日之下入室搶劫,不知道監控把你們全拍下來了?夠你們蹲幾年的了……走走走!」

「哎,我說警察哥哥,咱們這也算入室搶劫?」黑西裝有一個忍不住了,露出老家口音,「您說有監控,那您沒看見錄像啊,咱們哥幾個手裡拿的都是錢啊!有這樣的劫匪嗎,拎著幾百萬進別人家搶劫?」

「不是搶劫是什麼!」民警橫眉立目,「受害人都說了,限制人身自由,強迫開門進屋——受害人,是不是?」

劉瑕在一群人羞憤交加恨怒有餘的眼神里怡然點頭,從容說,「當然是。」

沈三先生的眼神,幾乎能把她吃掉,但民警不在乎,「看到沒,受害人都說是了,不是搶劫那你們是預備強|奸啊?好,那回來把口供都改一改,多人組織強|奸|情節從重,量刑起碼給你三年往上,你坐老實了給我。」

「別別別,」沈三先生又出來做和事佬,干慣了拆遷,他對一個基層民警也是能屈能伸——

剛進局子的時候,還想擺威風來著,『你知道我是誰嗎?』

民警漠然回答:『王某聰不照樣要被帶進來,當我們S市警察吃素的?』

就這一句話,沈三先生立刻醍醐灌頂,要多配合有多配合,「是搶劫,是搶劫,那四百萬是——是贓款!局子里給沒收銷毀了吧,別讓它繼續荼毒人民——」

「少廢話,」小民警說,「去去去,都去拍照。」

他連搓帶弄把六七個人弄出去了,又轉回身給劉瑕倒水,態度很客氣,但偏偏就是沒給她看立案登記表,剛才的筆錄也被隨便塞到了抽屜里,「您稍等一會,那邊的律師馬上就到了,您再和他交涉下善後事宜唄?」

劉瑕無可無不可,也不禁暗暗點頭:沈家在滬上的勢力,的確不可小視。

她走出去等周小姐:這一次,周小姐也算是看遍了沈家的熱鬧,也不知她還能不能說得出沈家『家庭成員一向和睦』的話來。

在接待區,她和所有年輕人一樣,低頭玩著手機,只是按鍵動作不很積極,更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大約過了十數分鐘,有人在她身邊咳嗽一聲。

「劉小姐,」濱海地產董事長沈鴻說,「真是萬分抱歉,今天給你添麻煩了。」

「董事長——」劉瑕不掩訝色,起身和沈鴻握手,「這點小事,哪能勞煩你親自過來。」

離開24號別墅,沈鴻的穿著,要更現代許多,他對劉瑕的態度,隱隱也要親熱了一些,「哪裡,劉小姐客氣了——後續事務,小周會辦好,您稍等我一會,我這裡先送你回家吧?」

劉瑕自然不會拒絕,沈家的事,不論情願不情願,目前看來她都已被捲入,既然如此,那自然是知道得越多,越能佔據主動。

「說實話,今天的事讓我感到很慚愧,」沈鴻和沈漢的對話,只持續了幾分鐘,他很快就轉回來,和劉瑕邊走邊談,「沒能約束好家裡人,給劉小姐添麻煩了。」

「沒關係,」劉瑕老實說,「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三先生出場動靜比較大而已。」

沈鴻望著劉瑕笑了笑,他當然不感到詫異,「我這個三弟,就是不懂事,若不然,也不至於這麼大把年紀,還只能幹點粗活。先讓他在拘留所冷靜幾天——這件事,老爺子已經知道了,他全程一直在聽。」

說到這裡,沈鴻看了劉瑕一眼,似乎在等待她的反應,「等三弟出來,他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劉小姐,你大可放心。」

「董事長是在提醒我什麼嗎?」劉瑕笑了,「雖然再三澄清,也很無聊,但我得說,我和貴公子,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我也絕沒有嫁入豪門的野心,該放心的,是您。」

「我有什麼可不放心的?」沈鴻倒是笑了,「欽欽能有你這樣的女朋友,那是他的福分——」

他果然也選擇性無視了她的申明,「再說,這都什麼年代了,又不是宮廷選秀,還要身家清白,有也好,沒有也罷,總之,不管劉小姐你有什麼秘密,對我來說都是一樣,只要你能讓欽欽幸福,我都祝福你們。就是老爺子那裡,觀念還有點傳統,要是真有什麼,還是能瞞則瞞吧。」

劉瑕多看了沈鴻幾眼,沈鴻滿面微笑,坦然和她對視,渾身上下寫滿『慈父』二字,甚至有隱隱的聖父光輝,普照眾生。

沈三先生和這個長兄比,確實是不如多矣:以沈鴻的衣著、談吐等細節表現出的性格,他和開明的距離簡直有十萬八千里,也難為了他能演出這份真誠。

劉瑕索性直搗黃龍,「沈先生,明人不說暗話,究竟你們在爭的是什麼,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已經到這一步了,不如就直接和我說明吧。」

「劉小姐你自己,有沒有過什麼想法呢?」沈鴻反問。

劉瑕不會不知道他在套她的話,但她忽然感到一絲厭倦,不願再和沈鴻爭鋒——要和沈家人玩智力遊戲,她有更好人選。

「聽說今年的股東大會,老先生會把手中的大部分股權釋出,」她說著從沈鑠那裡得來的資訊,「從三先生登門造訪的行為來看,我冒昧推測,老先生似乎有意指定沈欽先生為股權接收人,是嗎?」

沈鴻露出一絲模糊的微笑,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沈鑠是這麼和你說的嗎?」

劉瑕微愕:她一直沒有暴露沈鑠,這樣看來,不是沈鴻對於沈家人的動向,其實處處了如指掌,就是沈鴻和沈欽的父子互動,要比她想得更加密切。

「他只說了前半段,」她沒有掙扎,坦然承認,「後半段是我自己猜的。」

「劉小姐真是快人快語。」沈鴻的笑意加深了,「你猜的不錯——老爺子是有意把股份贈與給欽欽,或者至少說,表現出了這個傾向。」

他的瞳仁轉過來,牢牢地釘在劉瑕臉上,「劉小姐,我們現在在說的,是價值1800億以上的金錢,你能想像到這筆財富的規模嗎?」

在和沈家人的交流中,迫力最強的,還屬老先生,但沈鴻亦頗得其父真傳,劉瑕在他的眼神里,確切地感受到1800億這個數字的威力。

——但她也早習慣了在壓力中求生存,老先生的段數都壓不倒她,更遑論沈鴻?

「事實上,對於普通人來說,1億與1800億,無非是數字上的差別,都太高不可攀,反而不如幾十萬能觸動他們的心弦,」她從容說,「但,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董事長,就我接觸到的種種案件來看,低如1200萬,已足夠買下大多數人的人性,在1800億跟前,恐怕沒有誰的底線堅不可摧。」

沈鴻沒有掩飾自己的欣賞,「劉小姐果然蘭心蕙質——雖然這麼說還有些冒昧,但知道了這點,你對沈漢也沒那麼惱火了吧?其實,他確實也沒有太大惡意,只是頭腦太過簡單,終究還沒有泯滅人性。」

劉瑕笑了,「董事長,我原諒不原諒沈漢先生,有那麼重要嗎——你這是想讓我在老先生跟前,為他美言一番?」

沈鴻也笑,他對劉瑕的態度,越來越自然和親近,「不好嗎?再怎麼說,三弟也為這個家立下了不少功勞,或者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老爺子心裡對他,終歸還是有點偏愛的,這一點,其實你應該也能看得出來。」

他對她說話的口氣有些不對,預估立場,已經悄然發生變化——像自家人的變化,劉瑕不禁自我審視:她是否不經意地流露出了拜金氣息,以至於董事長以為,這1800億的願景一畫,她就會把全副誠意投入,一心要做沈欽媳婦。

「我——」她說,眼神不經意地划過窗外,「——不好意思,司機,麻煩你停車。」

兩人在車裡,邊開邊說,已經到了劉瑕住的小區門口,一輛很眼熟的賓士廂型車靜靜泊在暮色里,司機的車速本已很慢,被她一喝,本能在賓士前不遠處停了下來。

劉瑕和沈鴻對視一眼——沈鴻順著她的眼神,也把車認了出來,「董事長,您要和我一起下車嗎?」

照例,賓士車的駕駛位上空蕩蕩的,只有一頂帽子歪掛椅背,暗示著充氣假人的存在,沈鴻收回凝視目光,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你們年輕人好好接觸。」

中年男子熱衷拉縴做媒時,簡直是面目可憎,劉瑕無奈,索性真不去搭理,關上車門,凱迪拉克從她身後悄然滑走,擦過賓士,直奔大道,果然沒有絲毫留戀。

她迎著賓士走過去,眉毛不禁微皺:從前車窗看去,後排座位上似乎也沒有人。

沈欽跑哪去了?信息也不回,事實上,這幾天他完全是音信全無,甚至連對她的監視?或者說保護?都完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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