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她的心裡是一座空空的城池,沒有人去填滿她

25.

那以後,青辰仍然不喜歡和我結伴上廁所,但是每天中午的例行泡麵任務,卻都自然地交給了我。

我其實樂在其中。

我幫青辰抄筆記交作業,青辰肚子痛的時候我會舉手大聲向老師報告,我把所有買到的喜歡的小東西和青辰一起分享。

開始的時候她還是有些彆扭抗拒,但是有了開頭,我就像找到了突破口的女戰士,用盡招數勇往直前。

她終於也漸漸被我軟化。

魏暖的牛皮糖戰術沒有失敗紀錄!

26.

有時候,她也會在我一再的央求下等值日的我一起放學。

有時候,下課了我也能拉起她的手去操場邊「打劫」新長出來的桂花。

她不愛說話,在我胡鬧的時候仍然會瞪我,但是我在她面前臉皮漸厚已經不再那麼尷尬。

她成績還不錯,上課被點名提問總能不拖泥帶水順利過關,而我數學很差,小考前一天她竟然丟過來一張試卷,全是她手寫的重點題。

27.

有一天我問前面的女生借了一支筆,歸還時卻發現那支筆不見了。

原本是關係挺好的女生,卻意外地憤怒大叫起來,說出一些難聽的話,連班長也過來幫腔,暗指我故意弄丟。

我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一時委屈又驚慌。

青辰突然走過來,把筆放在我們面前,淡淡地說:「對不起,是我拿了。」

28.

兩周後我無意間看見那個女生的文具盒裡有兩支一模一樣的筆。

我驚訝地告訴青辰,她說她早就知道了。

原來她們只是想讓我難堪,卻沒想到青辰恰好有一支一樣的筆解了局。

我不知道她們為什麼要陷害我,我也沒有勇氣去揭穿。

但我隱約看見了青辰對我拆掉的心牆。

在遇見青辰以前,我覺得周圍所有女生都是我的好朋友。

但和青辰熟起來以後,我才知道,並不是所有對你好過的女生,都能叫好朋友。

青辰才是我獨一無二的。

29.

我把青辰帶回我的家。

我的家就在本市,從學校門口的公交站出發,經過九個站點,就到了我的家門口。

我周一到周五在學校住宿,周末回家。

那一陣子,我常坐的那趟公交車,因為接了某個飲料廣告,被漆成了漂亮的大紅色。

紅色的車身上坐著憨態可掬的北極熊,懷裡抱著飲料瓶。

我特別喜歡這趟紅色公交車,覺得它超級童話,拉著青辰坐上去時,嚷嚷著我們要去北極。

青辰本來一直不太願意去我家,所以動作猶豫,此刻也不禁笑出聲來。

30.

我想要青辰去我家過周末,因為一直以我的家為驕傲。

我的家裡有一個會做美麗拼布的媽媽和一個愛下圍棋的能幹爸爸,還有一隻叫叮噹的十歲捲毛狗,它明明沒有神奇口袋變不出一個未來,脾氣卻很大。

媽媽喂它吃食的時候總是說:「狗老大您請用餐。」叮噹就會大搖大擺地一屁股坐下來把頭拱到食盆里,好像很給面子的樣子。

我很喜歡看媽媽這樣調侃叮噹,我覺得我的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家。

因為最美好,所以想分享給青辰。

31.

第一次到我家做客,青辰頗有些彆扭,我知道她不是很習慣,所以我一直不停地說笑話,笑得自己肚子都痛了。

青辰一向少言冷淡,我講笑話的時候她有時候會微笑一下,看向我的時候眼睛裡有一點點溫柔的色彩,我就會覺得很滿足。

32.

但我媽媽好像不是很喜歡青辰。

在青辰沒有來的時候,因為我把她說得那麼美好,媽媽甚至動了想認她做乾女兒的念頭,但是見了真人以後,青辰的冷淡顯然讓她打了退堂鼓。

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讓她們親如一家。

因為我喜歡青辰,所以我希望愛我的人都能愛她。

33.

那天晚上青辰第一次和我一起睡。

是我從小到大的房間和小床,裝滿了我溫暖天真的小記憶。

兒時的娃娃和熊仔、書架上如山的漫畫、盒子里滿疊的幸運星、門框上用筆畫的身高尺。

我一樣一樣細數給她分享。

她坐在我粉色的小床邊,罩在寬大的灰色毛衣里的身體顯得更加消瘦,她微微仰著頭,溫柔地、安靜地聽我嘰嘰喳喳。

她那頭被自己剪得亂七八糟的短髮已經重新去修成了精緻的形狀,略尖的下巴和乾淨的皮膚依然帶著一種凜冽的氣質,但在我的眼裡,她是溫柔的。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她的眼睛裡,有著對我的獨有的溫柔。

34.

媽媽關掉了客廳的燈,外面的聲響漸漸消失。

我也關掉了最後一盞檯燈,把開滿了紫色薔薇花朵的窗帘拉開一點,讓秋天的月光灑進屋裡,然後飛快地跳上床鑽進被窩。

我和青辰並排躺著。

過一會兒,我側身抱住青辰的胳膊。

青辰沒有推開我,她的呼吸很輕,像雪白的羽毛在星河裡悠悠地飄蕩。

35.

我問了一個一直想問的問題:「青辰,你為什麼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上學?」

那時候我已經知道,青辰的家在坐飛機也要兩個小時才能到達的大城市,而她也並不住校。

她一個人租房住在校外,走路五分鐘就可到學校,但我沒有去過。

並且,她在本地連一個親戚都沒有。

36.

青辰沉默了幾秒,就在我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突然開口了。

她聲音低低地說:「這邊的教委有我爸以前的熟人,轉來比較容易。」

我還是不明白。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到遠離爸爸媽媽的城市來上學,有什麼樣的理由可以這麼早就讓一家人分離,何況我們的學校雖然在本地小有名氣,並在全國並不是一所多有名的學校。

青辰淡淡地笑了笑。

黑暗中我能感覺到她的笑是那種冷冷的,讓人感覺沒有溫度的笑。

她說:「只要他們付夠了錢,把我放在哪裡上學都一樣,我不在家,他們才安心。」

我還是沒聽明白,但是我至少明白她不開心。

她不開心,我就不忍再追問。

她的家人一定與我的家人不一樣。

所以她才會這樣的孤獨、這樣的冷漠。

她的心裡是一座空空的城池,沒有人去填滿她。

37.

我突然覺得心裡酸酸地疼著,那時我常看小說,但並不知道,原來心疼是這樣的感覺。

為一個人而難過,恨不得把自己得到的所有溫暖和愛,都分給她一半。

只要她別這麼傷心。

那時候我天真地以為,我擁有無窮無盡的快樂與幸福,我可以分給青辰的很多很多。

我甚至抱緊了青辰,輕聲對她說:「我把爸爸媽媽分你一半。」

我感覺到青辰片刻的僵硬,然後青辰又嘆著氣笑了。

這一次她的笑好像沒有那麼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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