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Flower·天涯 楔子 笑忘歌

如果說,當時驚艷,只因見識少。那為什麼那麼多年的時光,我的城池從狹小荒蕪到繁華壯大,城中住的人,卻仍然只有一個你。

銀灰色的車披著冬日的薄霧,緩緩駛至山腳。

小山秀麗,似還不曾蘇醒,以特有的安靜的姿態,慵懶而眠。

半山上的建築里,依稀傳來清悠的鐘聲,若走近了,空氣里能嗅到香火的氣息。

封信把車停好,從右座上拿起被精心包紮好的花束,隨手把黑色風衣後面的帽子拉上來罩住頭,向半山的小廟走去。

今天帶的,是特意要人從日本空運來的蘭紫色繡球花,冬日並不是這種花生長的季節,但是因為封尋喜歡,他就每每不惜輾轉從異國溫室訂來。

想起出門的時候,爺爺看到他手裡的花,眼裡一閃而過的痛楚,飽經風霜的老人,卻又強行壓住情緒,想要悲喜不露。

「又去看阿尋?」

「嗯,前陣子忙,有兩個月沒去了。」他答。

「過了元旦,又是一年了……」老人終是忍不住嘆息。

「快過年了,奶奶可以開始準備年貨了。」明知道這年頭,哪還有提早那麼多辦年貨的需要,他卻還是試圖轉移話題。

「去吧。」爺爺適時轉身,不讓他看見表情。

他低下頭,大約也是匆匆逃離。

封尋,他的孿生妹妹,就長眠在這小山中的小廟裡。

經高人指點,橫死的年輕靈魂要將骨灰寄於寺廟,求佛祖庇佑,以求來世安寧。

封尋也許得到了安寧。

死去的人,得以讓她們的時間永恆。媽媽再也不會變老,封尋再也不會長大。

但是他還活著,所以他一步步從少年變成青年。

對封尋最後的記憶,是她那張宛若熟睡了的十八歲的臉。臉上和周身的血跡已經被擦拭乾凈,換上了她喜歡的漂亮的衣服,長長睫毛下的眼皮,卻再也不會張開。

他木然的伸出手去輕撫她的額頭,在撥開的碎發下看到陳舊的傷疤。

聽醫生說,她全身還有多處陳舊性傷疤,雖都不是什麼致命傷,但對於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來說,卻也足夠觸目驚心。

他不能想像,他的妹妹,在跟他們的爸爸同住後的這六年里,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

而在他們即將進入大學的前一個月里,在清晨的八月長街上,封尋被一輛疾馳而過的無牌車撞飛,送入急救室後,很快停止呼吸。

六年來,每一次見她,她都笑語如鈴,未有一次向他提及真相,以後,也永不會提及。

封尋死後,封信斷斷續續從爸爸的失控號啕和封尋同學那裡得知點滴。

因為高考成績還是未能達到爸爸的期望,封尋再次遭遇了毒打,在罰跪一夜被醉酒的爸爸遺忘後,她搖搖晃晃的出門去給爸爸買他最愛吃的早餐包子,結果遭遇車禍。

她在一周前拒絕了封信來看她,她說,她要和同學去韓國旅遊,看她最愛的那個偶像明星。

她或許已經預見到了什麼,不忍最愛的哥哥面對她的凄涼處境。

這個小小的姑娘,終於在八月的酷熱里疲憊的睡去。

她的死,成為封信心裡高懸的錐,每一天周而復始的落下,扎得他鮮血淋漓。

封尋死後一個月,封信在所有同學老師的聯絡網裡消失了蹤影。

大學錄取通知書被付之一炬,他頭抵冰涼的石板地,在爺爺面前長跪不起。

從此,封老中醫的診堂里,多了一個貼身抄方的徒弟,老病人都知道,那是他的孫子封信。

衣薄欲飛的少年容色冰冷,對所有人惋惜和好奇的言語,保持沉默。

四年後,年輕的中醫封信,聲名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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