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Flower.秘密 9、你是不是朱雪莉的孩子?!

後來的很多天,談到封老爺子那天的氣勢和壯舉,我們一干小輩都只能用獻上膝蓋來表達內心洶湧的敬意。

封老爺子的一把白鬍子絕對不是白長的,近年來他已經鮮少坐診,但各種懸壺濟世起死回生的玄奇傳說卻在民間越傳越遠,加上著書立作,媒體追捧,儼然已經有了當代活神仙的江湖地位。

他一身浩然正氣地往那兒一坐,雙目炯炯,不怒自威,如畫中老仙,彷彿自帶追光燈般,現場瞬間換了天地。

平日里找黃牛黨高價求號也難得一見的封柏南老神仙當街免費看診!

這消息轟然間以洪水之勢猛衝出去,不到半小時,風安堂門口排隊的人流長龍已經蜿蜒消失在另一條街角,根本看不到尾巴。

哪裡還有人管什麼初八不看病的禁忌,哪裡還有人理會診室里坐著的那些人,人總有三病兩痛小疑心,這樣大好機會,簡直是不可錯過的緣分,就是一身肌肉的虎虎大漢也忍不住想排個隊來摸一把脈。

最後險些造成交通問題。

不多久,積極的本地電視台和晨報的記者趕來了幾撥人,一時間這盛況竟成了隔日媒體頭條,封老爺子菩薩心腸熱心公益的偉岸形象再上層樓。

至於那些鬧事的人,竟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一場讓我們束手無策的危機,就這樣被封老爺子輕易化解。

第二天,當年被封老爺子治過大病的某位「VIP粉絲」看到了報紙頭條,立刻嗅出異常氣息,親自關心詢問。

了解了內情後,一個電話過去,原本對這起醫患糾紛處理得磨磨蹭蹭的司法系統工作人員,轉眼把深入調查提上了最快程序。

何歡那邊的工作立刻大有進展,很快查出了董大成夫婦是受人指使的,原本孩子吃了封信開的葯後癥狀已有所緩解,在他們被人挑唆停葯後一周過世了。

用官方的話來說,接下來就是此案在進一步審理中。

風安堂也很快恢複了往日繁榮,過完年,彷彿春天如期到來了。

但封老爺子對於封信這次的表現很不滿意,這件事本來封信想瞞著封老爺子處理好,怕他年紀大了受刺|激,沒想到最後封老爺子還是知道了。

封老爺子說,那天他要是不及時趕到,穩住場面,他幾十年的心血風安堂就要毀在封信這個敗家孫子手裡。

雖然是氣話,但也可見埋怨心情。

我自問雖然最近有點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給封老爺子順順毛還是長項,於是隔日就狗腿地上門去。

到了封家的別墅,遠遠地就聽得院內熱鬧非凡。

隱隱聽得人語聲中摻著「師父」「師叔」等各種稱謂,青瓦搭檐的院牆上方斜斜伸出一抹青松,蒼翠桀驁,空氣里有沉香點燃的氣味,幾疑人是不是穿越了。

我暗想來得不是時候,正打算離開,院門突然開了,封家的金毛老狗郭靖嗷嗷叫著沖了出來,差點兒一頭撞我腿上,後面跟著個拉著狗繩子的大男人,一頭金燦燦的亂草搭配一身純黑色的中山裝,竟是慕成東。

他看到我就咧嘴大笑起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招了招手。

慕成東我前後只見過兩次,這是第三次,但他給我留下的印象卻非常獨特深刻。

他的發色和打扮按正常審美來說應該是非常非主流的,但出現在他的臉上身上,卻只感覺像動漫里的人物一樣,有一種奇異的二次元的閃亮感。

略顯誇張的衣飾外表下,他長了一張非常清秀的少年臉,皮膚白晳乾淨,眼瞳黑亮似孩童,大笑起來時有一種整個世界都被快樂潑灑的感染力,而不笑的時候,卻又隱隱看得出眼角的初生細紋。

有時覺得像張白紙,有時覺得故事深藏。

他看到了我,立刻把郭靖的狗繩往邊上的香樟樹上一拴,利索地推開院門咋咋呼呼地招呼我進去,完全不顧我擺手打眼色。

「師哥!我師嫂來了!」他扯開嗓門,一下子蓋過了屋裡各種人聲。

我大窘。

二樓一扇窗子隨即從里推開,露出封信清瘦的身影來,我還沒來得及揮爪,就聽到封老爺子的大嗓門也響了起來。

「程丫頭,你還知道來給我老頭子拜晚年?」

紅光滿面的老人親自迎出門來,我嚇得像小叭狗一樣屁顛顛地衝上前去,叫一聲「封爺爺」。

後面有三五個不認識的中年男女,熱熱鬧鬧地跟在封老爺子身後,好奇地朝我笑。

封老爺子回過身轟他們:「回去了回去了,改天再來。」

然後,封老爺子拉起我的手就往屋裡走,一邊像對小孩子一樣隨手把那幾個人扒拉開:「都是我徒子徒孫來拜年。」

我脖子一伸一縮地朝那幾個人點頭示意,覺得自己挺窘的。

看他們一個個都氣度不凡,應該是事業有成的人,但對封老爺子的態度卻和對家長一樣,親熱而乖巧。

對於我這個年輕人橫空插入,他們也露出一臉不以為意心照不宣的笑。

那些笑容暖暖的,化解了我踏入封家的某種不安。

他們一邊告別一邊離開,慕成東在門口送他們,封信也已經從二樓下來,到門口送客。

封老爺子卻不管不顧,拉著我就興緻勃勃地去看一件他過年期間在鄉下收來的玉石擺件。

身為一個半吊子古董玩家,封老爺子對這點兒物什的狂熱簡直和年輕人沉迷網路似的不可自拔。

我一邊陪封老爺子嘮古玩,一邊偷偷聽著門口的動靜。

不一會兒,我聽到封信和慕成東開門進來的聲音。

門扇開合間,帶來清冷的風,風裡夾雜著門廊外的清淡花香,似乎是早春的桃花,又似乎是晚發的梅花。

我在這隱隱的花香里有些失神,一顆心懸了起來,忽上忽下的。

因為風安堂出事,還有我和封信自那次偶遇唐嫣嫣後,都不曾再有機會對我們的感情問題進一步探討,對我這個不夠勇敢的人來說,倒是一個逃避的機會。

但眼下終於雲開霧散,那個夜晚他對我的質問就重新浮了出來。

他是我一生中最初的心動,最醉的沉淪,在高中校園裡第一次見到,我便對他痴戀至今。

在漫長的八年里,我追著心底的那一點兒倔強,似乎有些偏執地不言放棄。

但真的有一天,我如愛麗絲夢遊仙境般實現了自己最初的願望,卻因為誠惶誠恐患得患失,而迷失了方向。

這次過來,除了給封老爺子拜晚年加順毛,其實也知道不能再逃避我和封信產生的隔閡,必須要面對了。

突然,郭靖在院子里大聲叫喚了起來,似乎十分歡喜。

慕成東的嗓門也驀地提高了八個分貝。

「漂亮小弟你來了啊!哈哈哈!」

然後就是封信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麼,似乎是阻止了慕成東的調侃。

郭靖汪汪汪地大叫伴著一聲關門聲,院子里安靜了不少,似乎是慕成東牽著狗出去遛彎了。

我心裡動了動,站起身來,顧不得興緻勃勃的封老爺子,腳步不受控地朝院子方向挪動。

只走幾步,就看見了面對面站在院子里的兩個人。

披著一件藏藍色毛呢西裝外套的是封信,他對面戴著黑色絨線帽的黑衣少年竟然是彥一。

雖然拗不過彥一,最終讓他留在了C城,但彥景城到底放心不下,初五就匆匆趕回,把彥一接回了酒店。

說起這件奇事,七春曾經數次在電話里笑得直喊肚子疼,封信和彥一這兩個原本素不相識的男人,竟然相伴而居過了一個春節。

這簡直是無法想像的詭異。

我深愛著封信,而彥一又曾對我告白,因此在這混亂的邂逅里,我再次縮起了我的頭。

說來也怪,彥一近來也很少和我聯繫,偶爾來找我,更多是沉默地坐坐。

只是我從他一如既往的沉默里,竟看出了一點兒克制而理性的味道來。

自從彥一成了封信的病人,我就一直堅信,封信一定會讓他好轉。

我甚至懊悔自己沒有早一點兒想到可以帶彥一來見封信。

直到得知彥景城曾經拜託封信醫治彥一後,我才如夢初醒地上網搜索。

結果驚訝地發現,封家爺孫竟然在中醫治療抑鬱疾症方面頗有權威,似乎從封老爺子行醫開始,就致力於研究這一塊兒,並取得了開創性的進展,現在這研究到了封信手裡,也難怪彥景城會慕名而來。

這種後知後覺的內疚使我對封信的治療更加期待。

我的目光落在彥一的臉上。

這還是自初五彥景城領走彥一後,我第一次看到他,但不知為什麼,今天的彥一,看起來有些令人不安。

黑色的絨線帽遮住了他的眉毛,只露出了細長的眼睛。

他的雙手橫抱在胸前,粗看像是囂張,但熟悉他的我卻感覺得到,那是他感到緊張和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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