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糖果

夜晚的街道,寒風陣陣,路燈把人的影子拉得細長。

久旱逢甘霖,追逐與夢想。

FIRE俱樂部靠近市中心,轉過一個路口就是大劇院,隔著一條江,在夜晚金碧輝煌,白色弧形拱頂與具有光感的玻璃幕牆,希臘水晶白大理石鋪就的地面,從上至下的晶瑩透亮。

大劇院的對面是一個巨幅廣告牌。

劈開黑夜。

陳澄把衣服領子豎起來,捏住領口,駱佑潛站在她旁邊替她擋風。

車流與亮起的車燈沿著公路線條蔓延,城市裡的喧囂與冷落都絕塵而去,頭頂的星河溫柔而繾綣,與月光一起溫柔包裹他們。

路邊有歌聲在唱——

想膜拜心靈想特立獨行

卻服從規矩卻沉沒人群

多矛盾

同樣一個懷抱水火都沸騰

快樂凝望不快樂

妥協共生

駱佑潛從便利店買了兩瓶啤酒和幾包小零食,陳澄爬上劇院周圍的高台,垂著腿在風中晃悠。

劇院里的最後一場表演也已經結束,人不多,顯得空曠。

陳澄拿牙尖磕開啤酒瓶蓋,仰頭灌了一口,手指朝廣告牌上一指:「你看,我的夢想,就是有一次能在這上面看到我自己。」

不少的頒獎典禮都是在這大劇院舉行的。

拿到「影后」與「影帝」的演員會在廣告牌上出現一個月。

駱佑潛看著她,也跟著喝了口酒,卻沒說什麼。

他不知道如何開口,也不知道有什麼好說的,他比陳澄更年輕,甚至對於夢想,比陳澄來得更容易。

「你呢?」

陳澄偏過頭問,眼裡綴滿了星辰。

「以前是拳擊。」駱佑潛說。

他抽出煙盒,側頭,一手虛攏著點燃,抽了幾口,吐出青白的煙霧。

他其實很少在陳澄面前抽煙,只是今天有點忍不了,那麼靜距離的直面自己曾經的熱血,那股衝擊力幾乎把他點燃。

夢想這種東西,真正付出拼搏過才會成為真正不可放下的熱忱。

當時人人都說駱佑潛就是天生的拳手,他們只看到了他的天賦,卻沒看到他背後付出的努力。

他知道這座城市蘇醒時的模樣,也知道這座城市如何沉睡。

為了練習,他一天流的汗能打濕好幾件衣服,纏著繃帶的手臂都被汗捂出了疹子,挨過打挨過罵,受過傷流過血。

甚至身上的肋骨都斷過好幾次。

從來沒有誰可以輕輕鬆鬆靠近夢想。

他曾經離得很近。

他所有的激|情與衝勁,天賦與努力,都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拳台上,盡數揉碎,台下無數雙眼睛,他們懷疑他服用興奮劑,要求徹查要求禁賽,沒有人在乎這個16歲少年的無措與不甘的淚水。

到現在,是陳澄再次讓他直視了自己的夢想。

陳澄沒有多問,她不是駱佑潛學校里那些懷春少女,過早進入社會讓她很會察言觀色,也極懂掌握分寸。

她笑笑,說:「啊,那你比我厲害,我以前的夢想就是做有錢人。」

窮怕了。

安靜地吹了會兒風,他從袋子里取出一包果汁軟糖,撕開後取出一顆塞進嘴。

軟糖咬開後,裡面粘稠的果汁便滲出來,充溢在齒間,縈繞一股濃密的水果香,酸甜適口。

「給。」

駱佑潛挑出一顆,捏在指尖,遞到陳澄嘴邊。

陳澄把嘴裡的酒咽下,避開駱佑潛的手指,尖利的犬齒咬住,在軟糖表面磕出一道凹陷,果汁立馬淌出來。

軟糖入嘴,一抹亮津津的果汁殘留在駱佑潛的食指指甲上,淺綠色。

他收回手,也沒什麼反應,極為自然地抬手吮了一下指尖,又伸進糖袋裡挑了兩顆放進嘴裡。

陳澄餘光瞥見,愣了半秒,才手忙腳亂地嚼了兩口,把軟糖咽下去。

涼風卻吹的臉更加發燙了。

後面的日子過的像走馬燈。

陳澄和楊子暉那檔子插曲很快塵埃落定,再也沒在網路上激起一片漣漪,偶爾去外地拍幾天戲。駱佑潛依然沒重拾拳擊,安分地做一個準高考生,甚至學習還比以往更認真一些。

天氣一天天冷下來。

陳澄背著大包小包從劇組回來,她剛剛面試完一部新戲,大製作,名導演,不討喜的女三號角色。

一進屋便見到正在外頭桌子上寫作業的駱佑潛,把一張張高考模擬卷寫得氣勢恢宏。

陳澄上前薅了一把他的頭髮,探頭看草稿紙上成串的數字,感慨:「這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這麼聰明。」

他們沒人再提那天晚上的事。

但的的確確兩人都紅了臉,那包軟糖的味道至今仍記得。

酸甜的口味縈繞到了十二月末,深冬了,就快要跨年了。

駱佑潛見她回來,立馬站起來,替她把門口的行李搬回了卧室。

「噯,你別忙了,寫作業吧准高考生。」陳澄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也進了房間。

「沒事,我就快寫完了。」駱佑潛笑說。

另一邊,燈光昏暗,徐茜葉以一种放松而懶散的姿態陷進沙發里,剛剛做完美甲的手指捏著牌。

對家翹著腿,愜意地吐出一口煙霧,磕掉積蓄起來的煙灰,熱熱鬧鬧地扔出四張牌:「炸!」

徐茜葉的指尖在牌面上摩挲:「過。」

「嘿嘿,這把總得我贏了吧。」

徐茜葉懶洋洋地撩起眼皮,一塊打牌的是父母生意上的好友子女,她實在沒興趣一塊兒玩,直接棄了牌,撈起一旁的手機,點亮。

微信上好幾個未讀消息的紅圈,都是些關係一般的狐朋狗友,她找到陳澄的微信。

徐茜葉:幹嘛呢小妞,一塊兒吃點東西去?

陳澄點開消息,沒急著回,先是推了駱佑潛一把:「姐姐請你吃火鍋去不去?」

駱佑潛回頭,眼神里裝著小狗兒似的期冀,無比專註地點了點頭:「去。」

「那一會兒我還有個朋友一塊啊,姐姐沒錢分開請了,就將就一下吧。」陳澄說完便給徐茜葉回了條信息。

駱佑潛似乎有些失望,低頭在桌子上摳了摳:「你今天為什麼要請客?」

陳澄沖他一挑眉,眨了眨眼:「心情好啊,你快把作業寫完,不然我拐賣兒童內心不安。」

「已經寫完了。」駱佑潛把桌上的試卷收了收,「這些是額外的。」

陳澄「嘖嘖」兩聲,走進卧室把自己收拾了一通。

冬日火鍋店熙熙攘攘,大家一個個穿著厚重的羽絨服或各色羊絨大衣,全副武裝衝進熱浪滾滾的店鋪。

陳澄今天的心情似乎是真的不錯。

好好打扮了一通,紅唇烈焰,眼線微翹,長發披肩,耳垂上掛了一串細長的耳墜,抬頭時微微晃動,映襯著細長而弧度優美的脖頸。

她和駱佑潛在火鍋店裡點完菜,坐了會兒,等到火鍋鍋底翻滾冒泡時,徐茜葉才飆著車趕到。

「嘿,澄兒寶貝!」徐茜葉上來就給陳澄一個大大的擁抱。

陳澄把她領到座位,給她介紹:「駱佑潛,跟你說過的,我小弟。」

「我知道!」徐茜葉有點人來瘋,也平均對待地抱了一下駱佑潛,讓他不舒服地往後縮了一下。

她又笑眯眯地說:「我見過你,在醫院,不過你醒的時候我已經走了,現在看看還是醒過來的時候更帥啊。」

「去。」陳澄推了她一把,「小心我告訴你男朋友去啊,別上來就跟人耍貧。」

「嘖,管這麼嚴吶。」徐茜葉意味深長地調笑。

兩人平常這樣互相打趣倒是習慣了,以前陳澄也不甚在意,無非是隨她過過嘴癮的事,可今天駱佑潛坐在旁邊,她卻無端覺得彆扭起來。

在桌下朝著徐茜葉的大腿掐了一把:「快閉嘴吧。」

徐茜葉一挑眉,輕輕「啊」了一聲,神情更加戲謔。

很快,零零總總的菜碟子佔滿一桌。

徐茜葉叫來服務生:「來五瓶啤酒……等會兒,再來杯橙汁吧。」

駱佑潛抬頭:「誰喝橙汁?」

他和陳澄都會喝酒,而徐茜葉……看上去也不像不會喝酒的。

「澄兒啊!她吧,雖然看著挺牛逼的,其實滴酒不沾,可乖了,就跟你們高中那些小女生似的。」說罷,她還朝陳澄眨了眨眼。

陳澄則是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

嘴角一抽:「你是徐茜葉哪來的雙胞胎吧,什麼時候見我不會喝酒了?」

一旁的駱佑潛低頭,嘴角懶痞地勾起,輕笑出聲。

徐茜葉:「……」

她拿手機給對面人發消息。

徐茜葉:你他媽想泡這種小男生,不偽裝一下怎麼泡!一會兒聽姐安排,別瞎說!

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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