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執突然沒了信息,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肖峰和陳東樹到處奔走,拖家人打聽陸執的消息,但是得到的結果無一不是:陸家消息瞞得嚴,什麼都沒法知道。
但好消息是,陸家平靜的很,證明陸執沒發生什麼意外。
一個人消失在生命里就是如此簡單,無聲無息,杳無音信。
他食言了。
命運開了一個多大的玩笑,此前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畢竟前世的陸執,最後簡直像是逆了天,考上了B大,可是這一世,陸執沒有參加高考。
他沒有回來。
她等了一周,陸執始終沒有消息。
唐琢看出了她不開心,男孩子看了一眼對面的房子:「你如果……過得不開心,就把他給忘了吧。」
你們始終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啊。
寧蓁抿唇,輕輕搖了搖頭。
他沒有再勸。
漫長的暑假,顯得更漫長了。
她每天給他打三個電話。
那頭從一開始無人接聽,到最後是關機狀態。
時間一長她也很茫然,他是不要她了嗎?
為什麼那麼強勢地走進她的生命,卻又悄無聲息地離去?
她想去B市找他。
決心還未定,寧海遠卻告訴她:「蓁蓁,我們去H市一趟。」
爸爸的臉色很難看,她看出了他的焦慮不安,H市……外公和外婆就在鄉下。
她顫著聲音問:「外公外婆怎麼了嗎?」
寧海遠說:「你外公摔了。」
她眼前一黑,心中涼得透頂。老人摔跤意味著什麼她再清楚不過。原來這輩子好多事情都在改變的同時,也需要付出代價。
「現在在醫院,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還要觀察,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要住院。」
她點點頭,沉默著收拾了東西,當天就跟著寧海遠去了H市。
她外公出事,以前有再大的矛盾寧海遠也釋懷了。他總算想通,當初支持寧蓁媽媽段盈跳舞不是他們的錯,他也是一個父親,向來父母就是拗不過子女的。
他們老了,沒了唯一的女兒,白髮人送黑髮人,其實這世上他們最可憐。
她走之前,給陸執發了一封e-mail。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看見,什麼時候能看見,但是這世上遺憾本來就多,她想最後爭取一次。
e-mail只有一句話:陸執,我害怕。
所以你在哪裡呢?
陸執好像做了很長一個夢。
他醒來的時候,是六月15號。他在醫院躺了整整一周。
劉助理慣常來醫院看小上司的時候,見他睜著眼,還被嚇了一大跳:「陸……陸總,我沒眼花吧?您可算醒了。」
白色的床單,少年黑色冰冷、毫無情緒的雙眼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皺眉開口,「劉威?」他聲音有點兒啞。
「欸?嗯嗯。」
床上的少年又皺了皺眉,似乎在想什麼很難想通的事情。
「扶我坐起來。」他開口,聲音帶著很強的疏離感,是命令的口氣。
劉助理總覺得有點怪,心裡毛毛的。什麼情況啊,好可怕。感覺小陸總醒過來,就跟陸老爺子一個氣場了。
劉助理戰戰兢兢扶他坐起來。
少年沒有再開口,修長的食指抵住太陽穴,似乎還不是很清醒。
劉助理被他周身那種上位者的氣場震懾,開口都多了幾分小心:「我要不要給您爺爺說一聲您醒了?他這幾天很擔心您。還有,您睡了七天,我待會兒讓鄭姨給您做點流食過來行嗎?」
少年驟然抬起頭,漆黑的眼睛微眯:「我爺爺?」
「是……是啊。」
床上的人神色古怪。
「我手機呢?拿過來。」
「您手機沒在這裡,您有什麼急事嗎?先用我的行不行?」
陸執沒有反對,劉助理就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
他垂眸,額發遮住深邃的眼睛。
目光死死落在手機頁面的日期上。
——201x年6月15日。
然後劉助理聽到他低低笑了一聲,似自嘲,似狂喜:「呵。早知如此,我該早點死。」
劉助理:「……」
完了要狗帶了,上司瘋了。
醫生不是說小傷嘛!腦子拍了片也沒事,現在這幅突然讓人渾身發冷的氣場是要鬧哪樣?
有一刻劉助理突然覺得,之前不著邊的小陸總更像個正常人。
床上的男人突然啞著嗓子開口:「劉威,你……」他頓了許久,嗓音艱澀,似乎在問一個很怕知道答案的問題:「你知道寧蓁嗎?」
劉威懵逼:「知……知道啊,之前見過一面來著,挺可愛的小姑娘。」
床上原本面無表情的少年,突然揚了揚唇角,但那笑容怎麼看都有幾分陰森猙獰:「原來……是這樣啊。」
「……」求求您別開口了,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而且你現在這個樣子好可怕。
「給我倒杯水進來。」
「噢噢是。」
「你出去。」
「……是。」
陸執喝了口水,他嗓子澀得發疼。劉助理帶上門以後,他自己又慢慢躺回床上,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空蕩蕩的豪華病房中,空調運轉的聲音幾乎微弱得聽不見。
他閉上雙眼。
腦子裡的記憶似乎在瘋狂叫囂。
頭疼到似乎快要炸裂,然而他的表情無波無瀾,似乎感知不到疼痛。
許久,他才輕輕開口:「不是夢啊。」
竟然是真的。
他親手用那把染過她的血的匕首,刺進自己胸口,再睜眼,竟然回到了19歲這年。
陸家老爺子還沒死,劉威的臉也更年輕。
而她……她還活著。
陸執喉結微動,死死咬住唇。這不是一場夢吧?是夢也永遠不要醒。
他幾乎害怕去求證事實,這好像是個全新的世界,他怕這個世界沒有她。那他回來的意義何在?
瘋狂了七年,他像一個冰冷的機器,用七年的時間,把陸家做大,把真相調查清楚,親自為她報了仇。
如果這是假的,他還會再瘋一次。
心臟像被注入了新的血液,燒得他渾身發熱。彷彿片刻前,他拿著匕首刺下去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還淡漠無所謂,這一刻他卻無比慶幸能活著。
27歲的陸執……回來了。
劉威給把里里外外的事忙完以後,陸老爺子也來了醫院。
陸啟華來得挺急的,畢竟一周前陸執開車撞上陸家大門,滿頭的血把老爺子氣得差點一口氣沒回過來。
而醫生診斷了沒事,他卻一直沒有醒,在醫院睡了整整一周。
陸家對外封鎖了消息,連陸執的父親陸明江都不知道兒子出了事。
不急是假的,陸家就這麼個繼承人,要是他醒不過來了,陸家也就完了。
陸啟華很後悔。
他沒想過陸執會那麼犟,如果早知道陸執那麼執著,他也不會採取這麼極端的方式逼他成長,學會取捨。
然而陸執骨頭硬,也瘋得徹底,為了一個小女娃,真是命都不要了。
陸啟華踟躇著,沒有進陸執的病房。
他做錯了。
6月6號的黃昏,他讓鄭姨給他倒了一杯有安眠藥的水。
他不反對他上進、參加高考,但這一切的緣由,不能是為了一個女人。
陸明江就是為了一個女人,毀得徹徹底底,現在抱著個替身苟延殘喘,陸執不能步後路。
陸啟華想讓陸執知道,這世上不能遂你心意的事多了去了,沒有強大起來之前,不配擁有軟肋。
高考對陸家來說,什麼都不是。
哪怕不高考,真想念書,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想去哪裡讀書就能去哪裡。
然而整整半年,陸執竟然守著一個可笑的承諾,比學習管理陸家還認真地,去踐諾。
那杯水下去。
陸執晚上卻掙扎著醒了過來。
少年眼裡簇了一團火,手腳發軟,藥物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飛機已經錯過了。
他回不去了。
她怎麼辦呢?
少年死死咬牙,跌跌撞撞往外走。
鄭姨被他發紅的眼眶驚到:「阿執……你……你怎麼起來了,別走了啊別……」
他去車庫取了車。
鄭姨被他這股瘋魔的樣子嚇到,根本攔不住人,慌忙打電話給陸啟華。
陸啟華蹙眉:「你們怎麼回事?由著他胡鬧!哪怕開一晚上車回得去,他藥效還沒過,這不是去A市,是去送死!把大門關了,攔住他。」
陸家老宅建在山上。
大門隨著陸啟華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