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廝守

蔣正璇沉沉入眠,睡了長長足足的一個覺。深夜時分,意識漂浮的她被房間外頭傳來的異樣聲響驚醒。

腦袋昏昏沉沉的,隱約聽到「呃呃呃」的嘔吐之聲。這般地近,彷彿近在耳邊。是誰?誰在嘔吐?蔣正璇撫著額頭擁被坐起了身子,不會是聶重之吧?

「呃呃呃」的聲音越發清晰了起來,明顯是從浴室傳出來的。她上前拉開了緊閉著的浴室的門,看到聶重之正俯趴在洗手台盆上嘔吐。

蔣正璇趕忙上前扶著他:「你怎麼了?」聶重之臉色灰白,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他試圖把她推出去:「別管我,別管我……你走開,你走開。」

蔣正璇一時不備,被他推了個趔趄:「你怎麼了?你的手怎麼了?」她注意到他的右手似不受控地不斷抖動。

蔣正璇抓著他的手,掰著他的手指:「你到底是怎麼了?」聶重之側著身,推開她,不讓她接近:「你走啊,走啊!別來管我……」

不對!聶重之很不對勁兒!蔣正璇探手觸摸他的臉,想仔仔細細地打量他:「你生病了嗎?」

聶重之表情痛苦不堪:「我沒生病。你走,別管我……別管我。」

酒癮!這個認知讓蔣正璇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彷彿見了閻王鬼怪一般,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她赤|裸的手臂碰觸到了冰冷的瓷磚,她渾身一個激靈……然後全身冰涼地反應過來:聶重之他每日像那般喝酒……他這是染上酒癮了!

聶重之顯然開始意識模糊了,踉蹌著在房間里東翻西找,四處找酒。

肩上的刺痛讓蔣正璇意識到她現在去想他怎麼染上的已經毫無意義了。

怎麼辦?她要怎麼辦呢?

她用盡全力,半拖半扶地將他拽到了客廳唯一的沙發上。怎麼辦?他怎麼會淪落到現在這副模樣!

蔣正璇單手捂臉,完完全全不知所措。

容不得她多想,聶重之全身蜷縮,冷汗直冒:「好難受,我想喝酒,快給我酒……」蔣正璇蹲了下來,用著力道「啪啪」地狠狠打著他的臉,試圖讓他清醒:「聶重之,你看看,你看看我是誰?」

聶重之吃痛睜眼,迷亂的眼神盯著她直愣愣地瞧。好半晌後,他方認出了她,猛地一把推開了她,吼叫道:「走,你走,滾啊,滾……」

蔣正璇到了此刻才終於明白,他為什麼一停不停地要趕她走。因為他怕被她發現秘密!

「你不走,是不是?好。你不走,我走……走開……別擋著我……」他雙手環抱著發抖的身體,跌跌撞撞著地起身想要出門。

蔣正璇搶先一步,以背抵著門,攔住了他。再也顧不得什麼了,用盡了吃奶的力氣,雙手緊緊地摟抱住了他的腰:「不,不許你出去。聶重之,你不能再去喝酒了。不許你出去……」

聶重之像是一頭重傷發作的野獸,焦躁狂亂,拚命地想要擺脫她。不過他顯然還有些意識,知道此刻摟抱著他的這個人是誰!

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愛之恨之卻無可奈何之的蔣正璇!他捨不得弄傷她!

蔣正璇死死地抱住他:「聶重之,不准你出去!我不准你出去。你聽到沒有!」

聶重之重重地扯著自己的頭髮,呼吸沉重,不時發出「呃呃啊啊」的痛苦壓抑聲,發狂了一般。

怎麼辦?他怎麼痛苦成那樣子。蔣正璇摟抱著他,心裡刀割般地難受,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某個決定便脫口而出了:「聶重之,不許你再這樣下去了。我答應你,只要你把酒癮戒了,我就陪著你,我就一直陪著你。好不好?」她的聲音雖低,可是吐出來的每一字都鏗鏘有力,似已下定了決心,再無半絲反悔餘地。

驟然間,整個屋子裡靜得連呼吸聲都停止了下來。

聶重之緩緩抬眼,冷汗涔涔地凝望著她,彷彿痴了一樣。不過半晌,那種痛苦似又襲擊了他,聶重之眉頭擰成了大大的川字型,他一直定定地望著她,痴傻了一般。他聲音沙啞不堪中又似夾雜了無數歡喜:「好,好,我不碰……我不碰酒了,我再也不碰酒了……我把酒癮戒掉。我一定把它戒掉。」

可話音剛落,螞蟻啃噬般難以忍受的癮頭又開始發作了起來,聶重之的身子不停地扭曲發顫,他壓抑了半晌,再壓制不了,猛地推開她,衝進了浴室,趴在洗手台上,大口大口地嘔吐。

蔣正璇過去想扶他,卻被他推開,聶重之喃喃:「別過來,別過來。」

等他出來的時候,臉色如紙蒼白,整個人大汗淋漓,虛脫了一般,散在了沙發上。身子一抽一抽的,不停地顫抖。

蔣正璇擰了熱毛巾,不斷地替他擦汗。

過了一陣,聶重之的身子在沙發里又像一把弦似的緊繃了起來,呼吸都似要停止。顯然是難受到了極點,撫上他被折磨得變形的臉,蔣正璇心裡就像被只尖銳的爪子揪著一般。這樣子的他,她實在無法看下去了,顫聲道:「聶重之,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我送你去戒酒機構吧,好不好?」

聶重之抓住了她的手,喘息著道:「不,我不去,我不去。璇璇,我不喝了,不喝了,我發誓我再也不喝酒了。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他的臉色痛苦扭曲,可是眼神卻無比堅定。蔣正璇怔怔地望著他,這是再遇後,他第一次叫她「璇璇」。

聶重之低低地呢喃,如同夢中囈語道:「璇璇,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聽你話,我不酒了,我再也不碰酒了。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不走,我什麼都願意……」

這一刻,蔣正璇只覺得自己的心酸軟得快被腐蝕掉了。他再不是以前的聶重之了。過往那般霸道無賴的一個人,如今竟如同幼小的兒童無助。

這一刻,蔣正璇竟一點,一點也不想,離開這個曾經讓她極度害怕、極度厭惡,恨不得遠遠逃離,再不想見的人——聶重之!

很多年後,蔣正璇回憶往事,才知道自那一刻開始,她便無法把他丟掉了,哪怕過往他對她百般的無恥。可是她心疼他,她從未這般地心疼過一個人,甚至是對葉英章也沒有。無論過往怎樣,從那一刻開始,他聶重之在這世間對她蔣正璇而言,是獨一無二的。

聶重之的酒癮發作情況一直持續到了凌晨才漸漸緩和下來。

一個晚上下來,聶重之吐了很多次,估計連胃液都吐乾淨了,一定要吃點清淡的東西潤潤腸胃。

蔣正璇其實在紐約那幾年也學會了一些簡單的烹飪,比如最簡單的熬白粥、蛋炒飯之類的。在國外的留學生,十個裡頭八個都會這些。

昨天去超市的時候,匆匆忙忙的,沒有想到要買米。所謂巧婦都難為無米之炊,蔣正璇只好上街去買。附近的道路她也不是太熟,只知道咖啡店那條街上是沒有早餐的,於是按反方向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在一家乾淨小店裡買到自己覺得還ok的白粥、豆漿、油條、饅頭和小菜。

考慮到聶重之的腸胃估計得好好養一段時間。蔣正璇在路過街邊超市的時候,採購了一些小米和麵條。

這樣的一來一回的,花了不少時間。蔣正璇看了看腕錶,再過一個多小時,便是平時的上班時間了。今天是星期一,她本應該在九點鐘之前刷卡進入洛海k.w集團的設計部。

蔣正璇拎了一大袋的物品,推開輕掩著的大門時,不由得一驚,她出門前才合眼入睡的聶重之竟然已經起床了,整個人頹然絕望般地坐在沙發上。

聶重之顯然是聽見了動靜,霍然抬頭,看見了她,他整個人驟然鬆懈了下來,眼裡那種驚惶無措之色一點點地隱了下去。

聶重之在害怕!他在害怕她離開!

蔣正璇不知怎的,竟然開始讀懂了他的心事。

蔣正璇把白粥、小菜等物擱在了小餐桌上,柔聲解釋道:「我怕你醒來肚子餓,所以去買了點吃的。從大門口出去,右拐,走了兩條街……那家店很乾凈,我隨便買了點豆漿油條。你先吃一點東西,然後再休息,好不好?」她這般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對他說那麼多的話。不過她的話還是起到作用了,聶重之的神色漸漸放鬆。

蔣正璇給他盛了碗白粥,把幾個小菜一一擺放好,最後把豆漿倒在杯子里擱到他手邊:「吃吧。」聶重之像個乖巧聽話的小孩,低頭喝粥。

蔣正璇自己喝了一小碗粥便擱了筷子。她斟酌著開口道:「我跟說件事情,你別生氣好不好?」聶重之抬頭望著她,神色怔忪,等待她說下去。

蔣正璇這才道:「我剛剛打了電話給我大哥,告訴他你一切都很好。我會陪著你,讓他放心。」

事實上,蔣正璇把聶重之的情況詳詳細細地告訴了大哥蔣正楠後。蔣正楠在那頭也倒抽幾口冷氣,幾乎是用吼的聲音,道:「聶重之這傢伙在找死嗎?他居然喝酒喝得都染上酒隱了?他瘋了是不是?」

半晌後,蔣正楠才冷靜了些:「情況嚴重嗎?」蔣正楠一問出口,就知道自己急糊塗了。璇璇從小到大被保護得很好,就算是到了紐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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