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首不相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話說人就是一犯「賤」的動物,特別是男人,周兆銘自己也這般覺得。他自覺玩過的女人也不少了,但就是沒見過呂靜如這般的。

在床上的時候嬌媚動人,婉轉嬌啼,讓人恨不得把她整個人都吞下去。可偏偏下了床,捧一本書在沙發上凝神細讀時,那溫柔賢淑、靜如處|子的模樣又彷彿是世家閨閣里的女子。含淚哭泣時,梨花帶雨,嗚嗚咽咽,我見猶憐;與他撒嬌鬥氣時,又嬌嘖薄怒,別有一番風味。

真真正正的千面美人,每一面都教人歡喜不已。

且這呂靜如還有一個極其特別之處,就是從不挽留他,彷彿他愛來便來,不來便不來,一點兒也不稀罕。周兆銘起先還以為她與別的女子一樣對他拿喬,遂試探了一下,一月未至她的住所。可某天進去後,卻發現她穿了一件月牙白的繡花旗袍,安安靜靜地在陽台上喝咖啡看書,怡然自得得很,抬頭見了他,不過是如常嫣然一笑:「來了啊。」

也不知道怎麼地,倒讓周兆銘上了心,天天往她住的地方跑。時日一長,竟發覺少了她彷彿少了什麼似的,竟離她不得。到了後來,便讓她做了自己的隨身秘書,時時帶在身邊。

周兆銘的祖上跟曾夫人家有些淵源,其父又跟著曾大帥出生入死,手上有一些子弟兵。在周兆銘留俄歸國那年,曾夫人將自己的大女兒曾方頤許配給了他。曾方頤容貌美麗,但身為曾家大小姐,脾氣自然驕縱。她又嫌棄他是個粗人,對他素來都是頤指氣使不說,管得又嚴。周兆銘這個人,卻是個不愛財愛色的,加上成親前習慣了拈花惹草,時日一久,自然耐不住寂寞。

在周兆銘的思想中,男人花天酒地、三妻四妾真是太正常不過了。他因礙於曾家的權勢,一直沒納妾,自以為也算是給足了曾方頤的面子。可周兆銘萬萬沒料到,曾方頤居然敢給他戴綠帽子。自他發現那日起,夫妻兩個在人前不過是面上功夫了。可他又少她不得,再怎麼說她也是曾萬山的女兒。於是,兩個人便各過各的,倒有些互不相干的味道。

這日,外頭雨雪霏霏。周兆銘回小公館的時候,見屋子裡靜悄悄的,便知道呂靜如在午寐。

上了樓,推開卧室門,見呂靜如靠坐在床頭,表情懨懨地閉目養神。周兆銘笑:「好好的,怎麼不躺下歇息?」

呂靜如撫著胸口,斜了眼過來,似嘖非嘖:「你還笑,我胸口難受得很。」周兆銘忙上前:「怎麼不舒服了?」呂靜如道:「這裡悶得很。」

見她的手擱在那柔軟的高聳處,周兆銘嘿嘿笑著,湊近道:「那我替你揉揉。」呂靜如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啪」的一聲,重重地打在他那不懷好意的手上:「我難受得都快死了,你還欺負人家。」說著,便發出「呃」的一聲,推開他,奔進了洗漱間。

周兆銘倒也懸了心,敲了敲門:「怎麼了?可是吃壞肚子了?」呂靜如只顧著嘔吐。

正在此時,有僕婦在卧室門上輕輕叩了叩,稟報道:「三小姐的燕窩燉好了。」周兆銘道:「進來。」僕婦輕手輕腳地進來,把托盤擱下,正欲退出去。

周兆銘喚住了她:「去,讓人掛個電話給錢醫生,讓他來一趟。」僕婦應了聲「是」,關上門而出。

好半晌,呂靜如才臉色慘白地出來。周兆銘扶著她在沙發上坐下:「好些沒?」呂靜如呆坐著,神色有些僵滯。

周兆銘見那托盤上的燕窩盅,便端給她:「正好,廚房送了燕窩上來,你吐成這樣,胃鐵定已經空了,吃幾口暖暖胃。」抬頭卻見呂靜如古里古怪地瞧著他,遂道,「怎麼了?」

呂靜如轉了視線:「還是難受……」周兆銘把吹涼了的瓷盅遞給了她:「來,吃一口。」

呂靜如忽然一把推開了他的手,捂著嘴打著嗝:「腥……腥死人了!拿開……快拿開……」竟又朝盥洗室奔去。

周兆銘大為奇怪,聞了聞燕窩,隨手擱下:「哪有什麼腥味,看來真是病了。」

呂靜如把自個兒反鎖在盥洗室里,怎麼也不讓周兆銘進去。

半晌後,僕婦在外頭敲門:「先生,錢醫生來了。」周兆銘急道:「快讓他進來。」

錢醫生檢查了一番,又嚴肅地問了好些個問題,忽然微笑著對周兆銘道:「周先生,恭喜你了,呂小姐懷了身孕。」

周兆銘一時倒有些呆若木雞,數秒後方反應過來:「什麼?」那錢醫生扶了扶鼻尖上的金框眼鏡:「呂小姐懷孕了。這些日子要小心照料。」

錢醫生每說一句,周兆銘便應一聲「哦」。錢醫生叮囑完注意事宜,便收拾醫藥箱:「周先生,那我先告退了。」

周兆銘吩咐道:「來人,送錢醫生回府。」那僕婦領著錢醫生出去,周兆銘叫住了她:「把燕窩端下去,吩咐廚房燉些別的補品送上來。」

呂靜如側身躺在床上,一直不作聲。周兆銘挨著她靠坐在床頭,拉著她的手,溫柔款款:「也不知是兒子還是女兒……」曾方頤自打給他生下個兒子後,就再無音訊。後來兩人各過各的,自然是石頭也生不下來的,更何況孩子。

呂靜如不答。周兆銘心情甚好,不以為意,徑直自言自語:「給我生個女兒吧。都說女人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

一會兒又道:「兒子也好。你要是你生的。我都覺的好。」

呂靜如還是不說話。周兆銘這才察覺出不對,俯下身:「怎麼了?」呂靜如懨懨地瞪了他一眼:「我難受著呢,你坐遠點兒,別煩我。」

嬌嘖薄怒,所謂打是情罵是愛,別有一番滋味,更何況,如今這個妙人兒肚子里正懷著他的骨肉呢,周兆銘自然是賠盡小心地哄:「好,好,好,我不來煩你,我不來煩你,我就在這兒坐著,坐著。」

呂靜如沒好氣地推他:「坐遠點兒,再遠點兒。我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你們男人就沒有一個是有良心的,就知道關心肚子里的孩子。」

周兆銘忙往邊上挪了挪屁股:「好好好!我坐遠點兒,坐遠點兒。」又迭聲地哄她,「我是關心孩子,那不一樣是關心你?如今我們的孩子可正在你肚子里……」

好半晌後,門口有人道:「周爺,有事,你出來瞧瞧。」這人是周兆銘的心腹侍從駱應鳴,跟著周兆銘出生入死,此時說話的語氣嚴峻急促,顯然是發生了重要之事。

周兆銘快步開門,駱應鳴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周兆銘忙道:「帶我去看看。」

原來有個僕婦死在了後頭的花園裡。周兆銘定睛一瞧,正是方才領錢醫生上來的那個僕婦,此刻正嘴唇烏黑,七竅流血,顯然是中了毒,剛剛氣絕而亡。

周兆銘冷聲吩咐:「讓人把廚房裡的相關人等都綁起來,給我一個一個地審,審到說出實話為止,特別是那幾個經手過燕窩的人。」

駱應鳴道:「回周爺,都已經綁了。」正說話間,又有手下前來:「報告,發現廚師金三也死了,死在下人房裡。」

駱應鳴跟著手下匆匆而去,半晌後,回來稟報:「周爺,搜查了所有的人,在死者金三的床頭磚縫裡找到了一根金條。表面證供來看,這個金三是被人收買了下了毒。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卻沒想自己會被人殺人滅口。」

駱應鳴戴了手套的手攤開來,赫然便是一根金燦燦的金條。

周兆銘沉著一張臉,來回踱步。駱應鳴琢磨著道:「周爺,這事看來跟前次不一樣,好像不是沖著您來的。」周兆銘則一直沒說話。

周兆銘上樓的時候,卻見呂靜如已經從床上起來了,整個人貓一樣縮在沙發里。見他進來,呂靜如粉臉煞白地抬頭,顯然已經知道剛剛所發生的事情:「是不是有人想害我?」

周兆銘攬著她的肩膀:「你好好休息,別多想。」呂靜如道:「你叫我怎麼能不多想呢?今天我跟孩子算是逃過一劫了,那明天呢?後天呢?大後天呢……」

周兆銘沉聲道:「你放心,我會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的。」呂靜如卻「呵呵呵」地望著他笑,片刻後,收斂了笑容,眼神里漸漸透著涼意:「我在鹿州一個相熟的人也沒有,更何況仇人了,你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呂靜如微微顫顫地扶著沙發站了起來,側著臉,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木然模樣:「周兆銘,我呂靜如是不大聰明,可也不笨!我不是那種不要臉的女人,會死纏著你不放。你放心,我懂得你的意思,我這就走,走得遠遠的,再不來煩你……」

周兆銘霍地站了起來:「說什麼混賬話呢!你懷著孩子,離開鹿州去哪裡?」呂靜如冷著一張俏臉:「你管我去哪裡,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她拉開衣櫃,開始取柜子里的各式衣服。

周兆銘上前攔阻她:「別鬧了。」呂靜如不理他,依舊我行我素:「你放開我。我走,我走得遠遠的……」

周兆銘放開她,也不攔她:「好,我去找她對質。」呂靜如忽然靜了下來,隔了半晌,捂著臉「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你若是跟她撕破臉,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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