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局中人

曾方頤等人這一招真真是狠毒。若是她與那小白臉被抓了個正著,她自然是活不下去,連帶笑之的身份也會讓人懷疑。一旦種下了這個懷疑的種子,到了曾連同也開始懷疑時,笑之的死活便任由她們拿捏了。

回了房,唐寧慧把發生的事情細細講了一遍,最後長嘆道:「唉,巧琴這丫頭估計已經……」

曾連同臉色鐵青,冷冷磨牙道:「真是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又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母女幾人都是一路的貨色。」

說罷,曾連同默然良久,方道:「你可知我母親當年是怎麼死的嗎?」唐寧慧見他這般說,便知道曾連同母親的死不同尋常。

曾連同的母親傅良歆是北地宿河城人,傅家也算是當地的殷實人家,因家中只有這一個女兒,從小父母便對她疼愛有加,把她捧在手心裡。

那一年,曾萬山奉命在宿河城郊練兵,某一日閑暇,便與幾個好友去山中清泉寺禮佛。因緣際會,與傅良歆有了一面之緣。

年方十七的傅良歆,由母親婆子們帶領著,下了轎,從石階上款款而來時,曾萬山正與好友在寶塔上登高遠眺,只隱隱瞧見一群人的身影,並不為意。

可想不到下了寶塔,偏巧遇到傅良歆母女等人從佛堂叩拜出來,便生生地打了一個照面。

那年曾萬山已二十有八了,由於膝下猶虛,除髮妻外,由家中母親做主亦納了好幾房妾室,加上平素交際,煙花之地逢場作戲偶爾也有之。對於女人,燕瘦環肥,他自認也算是見多識廣,從未想到世間竟有此絕色,一時之間,便止了腳步,足足數秒不得動彈。

回神後,方聽到身邊人調笑:「想不到宿河這等鳥不生蛋的地方,居然有此等佳人!真是可惜了啊!」

傅夫人見他們一群人雖穿著普通服飾,但雙目間俱是精光閃閃,為首之人更是氣度不凡,一看便知不好惹,忙拉著女兒低眉垂目地從林蔭小道避開。

那一次見面,曾萬山雖是驚艷,但因軍務纏身,很快便忘在腦後。

一日,曾萬山被人拉去吃酒。他喝得酩酊大醉,頭痛腦裂地醒來,瞧見身旁有一女子躲在角落裡無聲無息地在流眼淚。

一眼望去,便見一條雪白的膀子,真真是欺雪賽霜。曾萬山這才隱約憶起,昨夜被人送進房中時,做東請他吃酒的仇萬新哈哈地笑著拉上了門:「給將軍備了個重禮,請將軍好好享用。」

屋內的燭火昏暗,他又喝多了,便欲掀被躺下舒坦舒坦,結果,一掀開便轟地愣在了那裡。

被子里躺了個光溜溜的女子,只見皮膚白得亮眼,視線再往上移,便看到了那張絕色脫俗的臉,此刻柳眉緊蹙,蜷縮著身子,似極難受的模樣。

哪怕是曾萬山已經喝得有了八分醉意,但還是一眼便看出來了,這個女子分明是被人下了葯。曾萬山再定睛一看,便認出此女子是當日在清泉寺遇到的絕色女子。

這晚,他便享了那艷福。

身邊的嚶嚶泣聲一直未歇,饒是曾萬山平素不重兒女情長,想起美人一夜恩重,婉轉嬌啼,此時也不由心腸發軟。他的手輕輕地擱了上去:「你是哪家的閨女?我派人去你家提親便是。」

傅良歆被嚇得驚聲尖叫,摟著被子踢打他:「你走開!別過來!別過來……」

傅良歆一直哭,怎麼勸也不止。她只曉得自己出門去隔壁鎮的姑媽家,中途遇上劫匪,被人一掌打暈,醒來便赤身裸體地躺在一個男人的懷裡。

經此一事,木已成舟,傅良歆父母哪怕是再不舍,一來顧及傅家名聲;二來忌怕曾萬山勢力,不從也只好從了。

那一年冬天,傅良歆本是要嫁到姑媽家的,表哥昭俊比她大一歲,從小一起長大,真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昭俊表哥前年就來求娶,但傅老爺傅夫人只此一女,自然心疼不舍,把女兒硬生生留了兩年。這兩年中,兩家來往密切。傅良歆除了偶爾出門禮佛外,便日日在家中做女紅。如今,各色針線早已樣樣齊備,大紅的鴛鴦戲水綉枕、龍鳳錦被,一針一線都是她精心綉成。

誰承想,卻發生這種生不如死之事。

有道是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傅良歆在家中幾度求死,一日上吊途中被丫頭奶媽救了下來。奶媽掐著她的人中將她弄醒,在她耳旁哀聲啼哭:「我的小姐啊,你若是這般去了,叫老爺夫人怎麼活下去啊?白髮人送黑髮人,你還不如拿把刀生生殺了他們算了……」勸解了半晌,一直在她旁邊抹眼淚,「還有,那姓曾的可不是好惹的,他在我們宿河練兵,連縣令大人見了他都得跪拜。他手底下的人發話了,要老爺夫人這幾日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別出了差池。否則的話,不止傅家,連親朋好友也脫不了干係。我的好小姐啊……這些人拿刀帶槍的,哪是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能惹的啊!你不為自個兒著想,也為了你表哥想想啊……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不止老爺夫人,連你姑媽表哥遠的近的都……都……」

正勸解間,傅夫人由婆子們攙扶著一路哭著進來:「我的兒啊,我的兒啊,你若是有個好歹,我……我也不要活了……」

傅老爺則是一聲不吭地重重跺腳:「我們傅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啊!造了什麼孽啊!」

心如死寂的傅良歆最終還是穿上了粉紅的褂裙,被人抬進了曾萬山在宿河的院落。

曾萬山雖是個武將,可因祖上出過文官,從小文墨濡染,雖無狀元之才,但在軍中倒也算個儒將。正因為如此,也才被上峰看重,寵信有加,一路提拔。

他見傅良歆如一枝鮮花,嬌嬌嫩嫩地開在自家屋子裡,哪怕平時不言不語,安安靜靜的,他也歡喜得很,寵愛日盛。

至於傅良歆怎麼會被人下藥,第二天他把傅良歆送回傅家後便查了個一清二楚。原來宿河城有一霸,人稱伍九爺,當年是靠著山裡的皮貨生意發財的,一來二去,便在宿河城裡開了賭坊、酒樓、妓院、煙館,總之什麼賺錢做什麼,賺得盆滿缽滿。宿河城方圓幾百里,富得他認了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了。

這麼一來,早被周邊的土匪盯上了。曾萬山來宿河練兵以前,那伍家就被土匪打劫過數次,土匪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伍九爺養了再多的護院也不頂用。據說,曾萬山的部隊來宿河駐紮前的那一次打劫,土匪頭兒順帶把伍九爺新納的第八房姨太太也順手給扛走了。那八姨太太是戲子,吊著嗓子喊了一路的「救命」也無濟於事。

曾萬山的部隊來駐紮練兵後,那伍九爺便似得了稀世珍寶一般,第二天便捧了帖子來拜訪。曾萬山以「軍務繁冗」為由,一連大半年,一直不予接見。

由於曾萬山的軍隊駐紮在宿河邊上,那些土匪吃了豹子膽也不敢進犯。可時日一長,土匪們坐吃山空,又見曾萬山的軍隊只是練兵,對老百姓秋毫無犯,也不找他們麻煩。日子久了,懼怕之心漸減,心思也開始活絡了。也不知是誰支的招,一計不成便來二計,不能明搶便來暗劫,趁伍九爺的兒子去省城,半路把人給劫了去,然後派人喬裝打扮到了伍府,擱下一封書信,說要十萬大洋才放人。

曾萬山雖然油鹽不進,但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是一些窮當兵的。伍九爺這大半年來早已經跟曾萬山幾個屬下如仇萬新等人打得火熱,一出此事,忙跑去求仇萬新等人。

仇萬新那些人亦是講義氣的,平素里靠著伍九爺吃的喝的玩的,也念著他的情,此時也想江湖救急,只是沒有軍令,實在不敢調動軍隊。若是調了,要以軍法處置。鞭打丟官是小,只怕還要掉腦袋……可曾萬山平素最討厭開煙館、賭館之人,一直都說多少人傾家蕩產,多少人民不聊生,都是這些黑良心的害的,說什麼這些人其心可誅,恨不得把他們都給抓了殺頭。

仇萬新等人再三合計,也不知怎麼便想起曾萬山那天在清泉寺的那一個訝異錯愣。仇萬新等人都是極精乖的人物,那日曾萬山的異樣他們怎麼會瞧不出來?於是,便附在伍九爺耳邊獻上了一計。

曾萬山得了這麼一個美嬌娘,仇萬新等人又在邊上勸說:「將軍常常訓誨我們說,為官為將不要想著升官發財,不要想著金銀財寶,而是要造福一方百姓。如今宿河的土匪這麼猖獗,將軍不如派一小隊把他們給滅了,一來是為了宿河的老百姓;二來趁此機會也正好檢視下練兵的效果,當然三來也順道把伍九爺的兒子給救了……」

曾萬山思量了一番,覺得仇萬新等人說得有一定道理,便派兵點將,不日便將盤踞多年的土匪窩給端了,所有土匪砍頭示眾。

這事在宿河引起了轟動。一時間,百姓交口稱讚,也傳遍了周邊幾個縣城。幾個縣城的縣令知府親自來到宿河請其出兵剿匪。曾萬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一應承下來。不久後,宿河一帶便真的絕了匪患。

也不知道是不是剿匪造福百姓種下的福報,數月後,傅良歆便嘔吐不止。曾萬山請了大夫號脈,便號出了喜脈。曾萬山不由得大喜過望,捧著傅良歆的臉連聲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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