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願得一人心

曾連同越來越古怪了!

這一日,曾連同一早就出去了,趁了午膳光景,掛了電話過來。唐寧慧拿起電話,便聽到曾連同低沉的聲音:「笑之呢?」

唐寧慧回了「他剛用完午膳」幾字,便再無聲音。曾連同那頭也頓了頓,轉了話題:「前幾天你應承過我,陪我去一個宴會的,記不記得?」

不過是大前天之事,唐寧慧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怎麼可能不記得?只好「嗯」了一聲作為回答。兩人一時都不說話,唐寧慧便欲掛電話。

曾連同忽道:「笑之可有想我?」這句問話似有些奇怪,唐寧慧一時倒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若是答個「想」字,好似她想他一般曖昧;若是答「不想」,又好像故意扯謊。唐寧慧默不作聲了數秒,淡淡道:「等下你回來親自問他便知。」

曾連同說:「那……」「那」字還未說完,便聽見話筒「咔嚓」一聲,隨即傳來了急促的電流聲,顯然對方已經掛斷了。

曾連同瞧著手上的話筒半晌,方緩緩掛上。

唐寧慧的性子他不是不知,當初他不辭而別,傷她極深。本以為這些日子耳鬢廝磨,他這般伏低做小的,換了別的女子,早順水推舟地下了台階。可她就是油鹽不進,水火不侵,偏偏不吃他這一套。先頭他本是想慢慢哄她,水滴石穿的,可是同在一個府邸足足三個月,她對他就是不理不睬,他竟想不出半點兒法子。

那日還是程副官提點了他一句:「七少爺,七太太現在是與您置氣,您一味順著七太太也不是辦法。有道是,夫妻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和的。」

曾連同如醍醐灌頂,一聽便明白過來,當晚便如法炮製。雖然是強扭來的,不過這瓜還是極甜的。

這段時日以來,唐寧慧對他雖然依舊冷淡,但比起剛進府那段時間總歸是好了許多,而他的甜頭自然是更多。

唐寧慧掛了電話後,見笑之歪歪地靠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喚了聲「娘」,再看他臉色潮|紅,聲音懶懶啞啞的,不似往常伶俐,瞧模樣倒像是有些發熱。唐寧慧心頭一跳,趕忙探手撫他的額頭:「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笑之虛弱地「嗯」了一聲。果不其然,手摸之處,便如火烤一般,唐寧慧驚道:「怎麼會這般燙?」

她抱起笑之回房,吩咐丫頭:「快去請個大夫。跟管家說,要快,派汽車去請。」丫頭一溜煙地跑了出去找吳管家。

吳管家一聽是小少爺病了,臉色立變,趕忙一撩袍子,親自上了汽車去請大夫。

笑之一個勁兒地說熱,說難受。唐寧慧擰了熱毛巾,一遍一遍地給他擦身子,著急地等了又等,大夫卻一直沒到。唐寧慧心急如焚,便命一個丫頭去大門口守著。

其實請的那許大夫一聽來人打出的是曾連同的名號,便立時取了診箱隨吳管家過來,只是唐寧慧心裡著急,所以覺得度秒如年。

許大夫把脈瞧了之後,道:「請夫人寬心,貴府小少爺的病徵顯然是風寒所致,並無大礙。在下開一個清熱鎮驚、祛風化痰的藥方,你們派人隨我去取葯便成,每日一服,分兩次煎,服下便成。」

管家又親自去醫館取葯,命人熬制。唐寧慧一勺一勺地親自餵了笑之服下。笑之服藥後熱度漸退,很快便合眼睡去,唐寧慧也放心了許多。

這樣一番忙碌,等回了神便發覺天色已漸暗下來。唐寧慧想著笑之的病情無憂,而她先頭答應陪曾連同出席宴會,便吩咐了丫頭婆子好好照看,自己便回房梳洗了一番。若是平時,笑之這般模樣,她絕對不會去參加這個勞什子的宴會。可那日在書房,她見曾連同臉色極凝重,顯然是件極重要的事情,她因早先答應了,此時反倒說不出那個「不」字。

而曾連同一回到府里,便得知了笑之生病之事。雖然吳管家說只是風寒發熱,並不礙事,但到底不放心,便焦急地穿過園子,來到屋內。

他見笑之兩頰酡紅,睡得頗沉,問了左右侍候的丫頭婆子:「小少爺醒過沒有?」婆子回道:「小少爺吃藥後睡得很香,沒醒過。」曾連同又問:「太太呢?」婆子回:「太太在裡頭梳洗。」

曾連同也知寧慧必然是為了陪他出席而準備。他又詳詳細細地問了吳管家,請了什麼大夫,吃了什麼葯。

吳管家躬身稟道:「回七少爺,請了回春堂的許大夫。在鹿州城裡,治小兒頭疼腦熱的,他是頭一份的。許大夫看了小少爺的癥狀後,開了一些散熱退燒的中藥,小的特地看了,有鉤藤、僵蠶、天竺黃、桔梗、陳皮、木香等十六味。」

曾連同忽地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退出去。丫頭婆子們魚貫而出後,曾連同方鄭重問道:「葯都試過了?」

雖然房內就他們兩人,但吳管家還是壓低了聲音:「七少爺放心,小的親手煎的葯。後來又用銀針試過,小的也親口嘗了,絕對沒問題才給小少爺用的。連太太喂小少爺用藥的小勺,小的都命人換了銀質的。」

曾連同點了點頭:「這事你做得好,回頭自己去賬房那裡領賞吧。」吳管家躬身:「謝七少爺。」

吳管家剛到門口,便聽曾連同的聲音傳來:「明日一早再派車去請個西洋醫生過來瞧瞧。」吳管家應了聲「是」,這才退了出去。

曾連同與笑之相認至今,笑之一直身子康健,平日里活潑聰慧,「爹爹」長「爹爹」短地喚個不停。此時見笑之眉頭緊蹙,一副難受模樣,他不由得心頭髮疼,恨不得把這病痛移到自己身上。

唐寧慧從盥洗室出來瞧見的畫面便是曾連同一身戎裝,俯身在給笑之擦臉。他愛憐無限地凝視著笑之,認真專註,手極緩極慢地在笑之臉上一點點移動,似在擦拭世間奇珍。

忽然腿上像綁了石塊,沉沉的,邁不動腳步——唐寧慧站在一旁,凝神屏息,連呼吸都輕微,生怕一用力,就會驚醒眼前這美夢般的畫面。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程副官的聲音:「七少爺,到時間出發了。今晚你是大帥的代表,不宜遲到。」

曾連同這才起身,對著唐寧慧道:「走吧。」

管家婆子們都在門口候著,曾連同又吩咐了幾句好好照顧小少爺,這才與唐寧慧上了車。

一路上,曾連同對唐寧慧交代了一番:「這次買賣軍備的事情,負責的是周兆銘。」說到此處,曾連同頓了頓,解釋道,「是曾家大小姐曾方頤的丈夫,我的大姐夫。」

曾家現如今一共四女一子,曾連同是老幺,又是唯一的兒子,這個情況唐寧慧是知道的。

曾連同道:「周兆銘曾經留學俄國軍官學校,精通俄語,今日負責幫我與俄國人翻譯溝通。會場裡頭,閑雜人等都進不去,而我身邊的親信,周兆銘自然了解得極清楚,知道沒一個懂俄語的。你只需暗中幫我留意周兆銘和俄國人的一舉一動,回來告訴我便可。切記不可露出你會俄語的破綻。」

不過片刻,車子在曾家軍軍部辦公樓前停了下來。樓前門口蹲著兩頭龐大的石獅,威武氣派。大門處站了兩排荷槍實彈的士兵,看見曾連同的車一前一後三部車子到來,便並腳齊刷刷地行禮。

此時,恰巧另有兩輛小汽車在門的另一側停了下來,從車子里昂首挺胸出來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五官雖然普通,但氣勢不凡。

隨後是個女子,那女子三四十歲的年紀,容長臉,微挑的丹鳳眼,細眉紅唇,身段略微豐腴,穿了一件胭脂色的繡花旗袍,舉手投足間甚是艷麗高傲。

那女子一下車,先望向了曾連同,隨即掃了一眼挽著他手臂的唐寧慧,挑了挑畫得極細長妖嬈的眉毛,似笑非笑地喚了一聲:「七弟。」

曾連同欠了欠身:「大姐,大姐夫。」唐寧慧這才知曉這女子原來是鹿州城第一小姐曾方頤,而那男子便是周兆銘。

周兆銘含笑挽著曾方頤走了過來:「七弟,我們快進去吧,時候不早了,估摸著俄國特使的車子也該到了。」

曾連同言語間極為客氣:「這些時日真是有勞大姐夫了。小弟今日過來,不過是奉了父親大人的命令,代表簽字而已。那些個俄文,我一個也不認識,不過是活生生地做一個睜眼瞎罷了。若是有什麼不妥之處,還望大姐、姐夫多多提點,萬不能叫那俄國人瞧了笑話去。」

周兆銘面上依舊淡淡含笑:「七弟真是客氣了。七弟平日里殺伐決斷,乾淨利落,為兄可得向七弟多多學習。」

曾連同微微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姐,姐夫,請。」

會場內已經來了許多曾家軍的將領和夫人,見了四人,紛紛簇擁上來,寒暄問好。

唐寧慧倒是察覺到很多人的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顯然是在打量她。唐寧慧不知道的是,曾連同往日在鹿州雖然風流瀟洒,但公是公,私是私,平素是分得極清楚的,這樣帶女子出席此般隆重場合,卻是第一次,所以旁人自是訝異得很,哪怕是在場的幾個歲數頗大的軍官夫人,也都按捺不住,投了目光過來。

半晌,程副官大步來到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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