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如果這就是愛情

如果這就是愛情,本來就不公平。如果我成全了你,那不是我看清,是我證明,我愛你。

——張靚穎《如果這就是愛情》

晚上的婚宴,沈寧夏與杜維安以及杜維安父母入坐主桌。沈寧夏清楚地感受到了眾人「熱情似火」的目光,甚至可以說她與杜維安完全搶走了新郎新娘的風頭。

按理說,今天杜維和是新郎,但那晚杜維安不知是因為高興還是其他,反正來者不拒,到了宴席尾聲,喝得爛醉如泥的反而是他。

幸好有司機送他們回家。杜維安任她扶著出了酒店,上了車子後,他便無聲地撥開了她的手,往後一靠。沈寧夏默不作聲。她一抬眼便可看見杜維安潮|紅的臉。他的眉頭緊蹙,似極不舒服。

回到家,杜維安便踉蹌著衝進了洗手間,大口嘔吐了起來。沈寧夏敲了門進去,想要扶他回房。可是才一觸碰他的手臂,他便一避,躲過了她的觸碰。

沈寧夏只好取過了一旁的毛巾,用熱水浸濕擰乾,然後遞給了他。然而杜維安卻很是奇怪,他一直怔怔地瞧著她,沒有接過。

他胸口處沾染了一些嘔吐物,沈寧夏便蹲下來幫他擦拭。可才擦了幾下,也不知怎麼的,杜維安卻一把推開了她,踉蹌地起身往外走去。

杜維安厭惡她的觸碰,避她如蛇蠍。這是一種冰冷無聲的拒絕。沈寧夏自然明白。

杜維安進了自己的卧室,砰的一聲摔上了門,再也沒有出來。沈寧夏站在門口沉吟許久,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最後,她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推開門。

這間擁有他們共同回憶的卧室,自結婚後,她從未踏入過。平日里,杜維安會把要換洗之物扔至洗衣房。而她則把洗好熨燙好的衣服摺疊好放在洗衣房的木架上。至於整理打掃,則定期有家政阿姨上門。

卧室里依舊是原先的擺設,一絲都沒有變過。想來也不奇怪。畢竟杜維安這個大忙人,三天兩頭地飛來飛去,哪裡有工夫操心這些。

杜維安居然沒有躺下。他只是靠坐在床頭,合眼睡去。看來真的是醉了,連皮鞋也沒有脫。

沈寧夏蹲下來,輕手輕腳地為他除去了鞋襪。杜維安的腳上,有許多大小、深淺不均的傷疤。其中一條長有一寸多,在他腳上如蜈蚣蜿蜒。

沈寧夏凝視了片刻,緩緩地伸出了手,她慢慢地撫上了杜維安腳上的那條疤。

她記得很清楚。這一條傷口,是她被毒蛇咬後出院,他想讓她多吃點飯,上山摘野菌時劃傷的。雖然時間久遠了,可那條疤痕粗礪依舊。沈寧夏的指尖一點點地從杜維安的傷疤上滑過。一條又一條。

杜芳華曾經說過的話驀地湧入了她腦中:「你沒有試過寒冬臘月在山溝溝里洗衣服,凍得雙手都是凍瘡,皮膚都裂開了……你沒有試過,上山挖野生藥材,一腳踏空,滾下斜坡,差點喪命……你沒有試過,為了採茶葉,把指甲磨得軟化,觸一下就會疼得落淚……你沒有試過,學校里要交學費,全班就你一個人一拖再拖,回到一貧如洗的家,自己都不好意思開口……」

靜謐無聲的夜裡,這些話猶如利箭,嗖嗖地划過長空,齊齊刺入了沈寧夏的心臟。

所有的這一切,她從未經歷過。

眼前的這個杜維安,一直以來把什麼都默默藏在心裡,總是自己默默承擔一切的杜維安,莫名地讓她心疼。

或許是深夜靜謐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杜維安喝醉了的緣故,沈寧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忽然湧起了一種想親吻杜維安,想疼他愛他的衝動。沈寧夏將頭低低地俯了下去,用唇輕輕柔柔地觸碰了那一道傷疤。

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很想幫杜維安吻平所有的傷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緩緩地抬起頭。忽然之間,她驚到了。杜維安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他帶著醉意的眼,不動聲色地瞧著沈寧夏。

沈寧夏只覺自己遭人偷窺了一般,臉上火辣得幾乎可以煎蛋。一時間,她連眼神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只想著快點出去:「呃……你醒了?我去給你倒杯水……」

可她才跨了兩步,手已經被人捉住了。杜維安酒後沙啞誘人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為什麼?」

杜維安熱熱的氣息,帶著濃烈的酒氣,忽輕忽重地噴在沈寧夏的脖頸處,痒痒麻麻的。這是兩人再度相逢後第一次這麼親密。

沈寧夏不敢動。她感覺到杜維安一點點地湊了過來,他忽輕忽重的呼吸聲近在耳畔,他的吻滾燙地落了下來……

沈寧夏第二天很早便醒來了,一睜眼,杜維安沉睡的臉便映入了眼帘。她慢慢地伸出食指,一點點地描繪著他濃黑的眉。

這是杜維安的眉毛!

指尖下的肌膚,溫溫的、暖暖的。恍若從帘子細縫裡透進來的陽光。一時間,沈寧夏只覺心裡頭柔柔靜靜滿滿足足的,再無其他。

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輕手輕腳地起身,去做早餐。

做什麼好呢?沈寧夏想了許久,準備做米線。每個星期六回杜家父母那裡,杜維安最愛吃的便是他媽媽做的米線。

才把水做開,杜維安便已經梳洗好出來了。他遠遠站著,淡淡地說了一句:「我不吃早餐了。」

沈寧夏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背影遠去。

親密相擁過後的清晨,杜維安依舊這般冷淡,仿若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沈寧夏忽覺一陣疲累彷彿潮水漫天遍野地轟然涌了上來。

如今的杜維安,她真的不知該如何相處。

事實上,在上班路上的杜維安亦自怔忪。他自己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為什麼到了現在,依舊對沈寧夏毫無抵抗之力。

他記得年少時,她笑吟吟地喚她:「維安哥哥。」

他記得她在塵土飛揚的廢墟堆前扒著石塊的情景,他記得她那個時候的擁抱,記得她滑落的眼淚的溫度。

他也記得她說「不願意」三個字的決絕,他記得她說一切只是她的報復。

那一天,他手機里閃爍起她的號碼的時候,他整個人便如遭雷擊般,整個世界在那時停止了轉動!他的視線凝固在手機屏幕上,仿若雕塑一般。

她永遠不會知道,那一天的他,工作根本沒有任何效率,看了無數次的時間,等候著與她相約時刻的到來。

他終於見到了她。一眼,他便察覺到她的消瘦。一件長裙穿在她身上,盈盈蕩蕩的,仿若隨時會飄走。可是,多待一秒他就傷一秒,他強迫著自己離開。

再一次相見,是那麼的猝不及防。大雨中,她竟然瑟瑟發抖地站在他樓下,衣服半濕,彷彿是誤入了雨中的小貓。

記得她說的那一句「對不起」,彷彿突如其來的子彈,瞬間擊中了他的心臟。

記得她從後面環抱著他時,那溫軟如棉的感受。記得她問他願不願意與她結婚的時候,他內心泛濫的狂喜。

他口是心非地說著隨時會反悔,但他害怕的卻是她再度反悔。

他記得他回到家時發現她不在,屋子裡空蕩蕩的,他以為她又離開了。

那種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的害怕彷彿螞蟻,每日每夜地啃噬著他的心。

沒人知道,他是那麼害怕,他害怕得到後最終會再度失去!

沈寧夏抱著雙膝把自己深埋在沙發里,直到中午時分,她接到了蘇嘉妮這隻大饞貓的電話:「寧夏,我想吃酸酸辣辣的東西。你幫我去泰國餐廳買冬陰功湯吧?」難得孕吐極厲害的嘉妮想吃,她立刻便答應下來:「好,我這就去買。」

於是,寧夏給她打包了冬陰功湯和幾個菜送去。由於蘇嘉妮的懷孕,蜜月旅行自然是被雙方家長給禁止了。

蘇嘉妮婚後的新房坐落在城西,與寧夏現在所住的公寓,不過步行十分鐘的距離。

杜維和去上班了,空蕩蕩的屋子裡只有蘇嘉妮和她兩個人。

大快朵頤的蘇嘉妮吃到一半,忽然咬著筷子,古古怪怪地抬頭:「寧夏,你和杜維安真的複合了嗎?」沈寧夏點了點頭。

沈寧夏輕輕地開口道:「嘉妮,以前你不是問過我嗎?」她終於將父母的往事向蘇嘉妮和盤托出。但她還是隱瞞了在婚禮前一日發現外婆之死的內幕,以及和杜維和交易的事情。

蘇嘉妮簡直驚掉了下巴。因為連沈寧夏都覺得這些事情迂迴曲折、跌宕起伏猶如八點檔狗血電視劇。

蘇嘉妮許久不說話,她心疼地拉著寧夏的手覆在自己還未顯懷的腹部,輕輕道:「寧夏,以後有我和你乾女兒陪著你。我們永遠陪著你。」

其實把深埋於心的往事說出口,沈寧夏便覺得輕鬆了不少。她聽見蘇嘉妮這般說,眼眶便無聲無息地濕潤了:「你怎麼知道是乾女兒,不是乾兒子呢?」

蘇嘉妮笑:「因為我想要個女兒。女兒多好呀,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以後啊,她就是我們兩個的小棉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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