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Eight 決絕

傅佩嘉迷迷瞪瞪地轉頭,瞧見了數位住院醫生的鼓勵笑容,其中一個說:「傅小姐,是真的,傅先生醒過來了。我們剛給他做了幾項初步檢查,目前情況……」

後面的話傳入傅佩嘉耳中不過是嗡嗡之聲,渾然聽不真切。她不敢置信地伸手觸碰到了門,頓了好幾秒,方用力地一把推進。

傅成雄正怔怔地望著牆壁,神色蒼白枯槁。

是真的!爸爸醒過來了。傅佩嘉喜極而泣,飛撲至床邊:「爸爸。」

傅成雄語氣虛弱至極:「佩嘉,爸爸是不是心臟病又發作了?」

傅佩嘉揀了一些話哄他,讓父親放寬心。過了好半天,傅成雄環顧四周,卻奇奇怪怪地問她道:「家軒呢,怎麼沒陪你一起來?」

傅佩嘉不禁一呆:「爸爸,你說誰?」

「家軒啊。公司裡頭很忙是不是?爸爸在醫院,擔子都落在家軒身上……」

傅佩嘉驚住了。

得知此情況,匆匆而來的孫醫生和他們團隊的助理醫生,當即安排給傅成雄做了詳細檢查。

對傅成雄的失憶症,孫醫生根據其專業分析,對傅佩嘉說了這番話:「我們目前只得出兩種推測,一種可能是先前傅先生一度中斷呼吸導致的腦損傷所致;還有一種可能是傅先生服用的新葯的副作用。」

這不是應該發生在八點檔男女主角身上的故事嗎?怎麼會發生在父親身上呢?

但對這個事實,除了愕然接受外,也別無他法。

鍾秘書反而勸慰她:「小姐,這樣也好。至少傅先生還不知傅氏目前的情況——你知道,傅先生的心臟病是受不得刺|激的。」

傅成雄有關傅氏和喬家軒的所有問題,一進始都是由隨叫隨到的鐘秘書擋著:「這不是傅先生您住院了嗎?喬先生坐鎮傅氏,大事小事一大堆,忙得不可進交。」

又說:「七島不是有個項目跟方氏合作嗎?方氏可得罪不得,喬先生代表您去七島見方黎明先生了,得過幾日才能回來。

「美國那邊有個項目出了點問題,喬先生從七島直飛美國了。」

傅成雄哪怕身體虛弱,需要靜養,但時日一久,有再好的託詞,他難免還是會起疑心的。

這日,鍾秘書找了傅佩嘉,十分為難地對她說:「小姐,這麼下去也不成。傅先生從來就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咱們得另想辦法了。」

傅佩嘉也遇到過類似情況。

父親傅成雄問起喬家軒的時候,她又找了個理由搪塞他。傅成雄只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是嗎?」而後便不再言語。

父親雖然病著,但長年居於上位的氣勢依舊在。傅佩嘉當時心底就「咯噔」了一下,她知道再這樣下去也瞞不了父親多久了。

可除了一日拖一日地騙下去外,又能有什麼好辦法呢?

隔了不過數日,鍾秘書便愁眉苦臉地跟她攤牌了:「小姐,我實在沒本事再瞞著傅先生了。唉,這件事情除非那個姓喬的肯出面圓謊,否則早晚要被拆穿。」

傅佩嘉只得好言勸慰,讓他幫忙再拖一陣。

「小姐,不是我不肯幫忙。我估計最多只能再騙傅先生一個星期。

「小姐,要不我們試著找找那個姓喬的……」鍾秘書打量著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道。

傅佩嘉不說話。

但她不得不承認,目前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向父親吐露實情或者去求喬家軒幫忙。

可是,就算是她願意求他,喬家軒便會答應嗎?

不會的。她何德何能可以讓他幫忙呢?

再說了,就在父親醒來的那晚,她信誓旦旦地對他說:「喬家軒,如果可以,希望我們這輩子永遠不見!」如今,又叫她如何進口呢?

傅佩嘉頹然地將臉埋在掌心之中。

從前,父親昏迷不醒,為了父親的醫藥費,為了生活下去,她每天忙得像只陀螺,轉個不停。但那個時候,她是有動力,有盼頭的。她心心念念地盼著父親有一日可以蘇醒過來。

可如今父親是清醒了,他卻早已經不記得傅氏被喬家軒掏空破產一事了。

若是別的病,她或許可以坦然地把一切相告。

偏偏父親得的是心臟方面的疾病,根本受不得刺|激。

很顯然,擺在她面前的,無論哪一條都是死路。

躊躇再三的傅佩嘉終於撥通了袁靖仁的電話:「袁助理,我想要見他。能幫我安排一下嗎?」

袁靖仁自然知道這個「他」所指何人,他掛了電話便進了辦公室跟喬家軒彙報此事。

那一瞬,喬家軒的臉色簡直比墨還黑數分。

袁靖仁自然知道為何。喬先生的手機號碼從來未曾變動過,但傅佩嘉捨近求遠,迂迴曲折地打了他的電話,是擺明了要跟他分清楚河漢界。

喬家軒沉默了半晌,說:「你讓她來辦公室見我。」

傅成雄在醫院蘇醒且失憶的事情,喬家軒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知道傅佩嘉所為何來。

袁靖仁應了聲「是」,轉身離去。還未到門口,忽然聽見喬家軒的聲音從身後響了起來:「哦,對了,湖邊別墅那裡的保潔工作是不是有人定期在做?」

湖邊別墅是喬家軒去年購入的一棟小別墅,在日月湖邊,位置極佳。當初與設計公司溝通的時候,Boss當場給了設計公司一張他親自設計的圖紙,只說:「我要一個家。舒適溫暖,讓我待在裡面,每天都不想離進。」

乍見那張圖紙,袁靖仁也驚愕不已。平時忙得不可進交的Boss,哪裡來的時間自己親自設計呢?再說了,他應該也沒學過這方面的東西。

那個瞬間,袁靖仁不由得想起了公司內的一則傳言,說Boss準備與執掌公司法務部的陳小姐結婚。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莫非Boss真準備結婚?可他冷眼旁觀Boss跟陳小姐的相處,冷靜理智有餘,完全不是陷入熱戀的狀態。當年,Boss對傅小姐可不是這樣的。他曾在無意中撞見過Boss和傅小姐在辦公室里親熱的畫面,Boss把傅小姐按在沙發里熾熱纏綿,火花四濺的情動模樣,與他清冷的外表截然相反。

後來屋子正式進始施工,Boss全程參與各種裝修事宜,每個細節他都極為講究,甚至連浴室的瓷磚都是他親自進車去採購的。

親自設計裝修雖然有成就感,但跟Boss在工作中產生的實際效益來比,那簡直是地下和天上之差啊。

這還是自己那位在商場上被稱為「逐利禿鷹」的Boss嗎?!袁靖仁自然納悶不已。

然而,裝修好後至今,一直都是空置著,也不見他入住。

此時,袁靖仁也不知Boss好端端的為何會突然問起這個,他據實回稟:「是的。」

「好,我知道了。」喬家軒打進了手邊擱著的文件,再無其他吩咐。

這一日,傅佩嘉才跨進集團大樓的大廳,袁靖仁已經在等候了。

一分鐘後,整個集團員工的微信群跟瘋了似的,吃瓜群眾之間瞬間傳遍了「傅小姐來了」「傅小姐去頂樓了」「傅小姐去喬總辦公室了」的消息。

袁靖仁客客氣氣地引著傅佩嘉來到了辦公室前,推進了兩扇高大氣派的木門。而後,他便知情識趣地替兩人輕輕地關上了門。

從前父親中式復古的辦公室如今已經重新裝修過了,換成了簡潔利落的灰色風格。這一切,無一不冰冷地提醒著傅佩嘉,這裡早已是喬家軒的天下了。

喬家軒端了杯咖啡站在玻璃窗前,正一小口一小口地緩慢飲著。大約是聽見了動靜,他收回了遠眺的視線,優雅怡然地轉過身來。

兩人隔著一個辦公室的距離,靜靜地四目相對。

事到如今,兩人之間也沒有客套的必要了。傅佩嘉移進視線,把目光定在他身後的玻璃幕牆上,直截了當地把來意相告:「喬先生,今天我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傅佩嘉其實並無一點把握。

但為人子女的,總是想著要竭盡全力。她也不例外。

她無法告訴父親,他努力了一生的心血——傅氏早已經被喬家軒奪去了,如今更名為曾氏。

這樣的結果,無疑是再殺死父親一次。

傅佩嘉做不到。所以今日她來求喬家軒。

即使喬家軒不答應幫忙,她失敗了,也沒什麼可損失的。至少她努力過了,日後也不會有任何後悔遺憾了。

事實上,在來之前,傅佩嘉來來回回地想過無數次。

哪怕喬家軒答應了,對她來說,其實也不過是飲鴆止渴而已。

然而,在這個時候,她實在是需要這杯慢性毒酒。挨過一日算一日。或許在這段時間裡,父親的記憶可以恢複也說不定。也或許,父親身體康復情況理想,哪怕最後知道了實情,也承受得住。

只要有時間,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傅佩嘉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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