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最後的菊花茶

可是,這樣決然地報復他以後,為何她沒有半點開心的感覺呢?!

樓綠喬自己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陽光沙灘微風裡頭度假的她,總是拋不開秦慕天。

最後,樓綠喬決定回洛海。

反正躲也不可能躲一輩子!

拖著行李箱從國外度假回來的樓綠喬突然止步在自己公寓的樓下。有人像幽靈一樣突然出現在了面前,亦像一尊門神地站立在她公寓的大門前。

樓綠喬很快抽神,拉起行旅箱,朝大門走去。

兩人擦肩而過,秦慕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給我一點時間,我告訴你曾經發生的所有事情。」

其實早在擦肩的那個剎那,樓綠喬的手已經不自覺地捏緊了包包。她多少料到他會來她這裡的,所以早在出去散心的時候就特地吩咐了物業替她更換了門鎖。

樓綠喬別過了頭,冷冷地道:「秦先生,我想沒有這個必要了。我們已經說得夠清楚的了。請你馬上離開,以後也不要再出現在我家門前,否則休怪我叫保安。」

秦慕天的臉色憔悴,眼窩深陷,鬍子邋遢。這幾天他顯然過得很不好。看來挺公平的,她會傷心絕望難過,他也會。現在的他也並不好過。很好,一報還一報。她心底湧起一陣惡毒的快慰。

「我要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樓綠喬用力扯著自己的手臂,斬釘截鐵地道:「我不去。你放手。我們已沒有半點關係了。」

然而這一次的秦慕天從未有過的強勢固執,他拉著她上了車。

車子穿出了市區,上了高速,一路向北駛去。兩人皆不說話,小小的車子空間里有一種窒息的冷凝。

樓綠喬看著窗外的風景,農田、屋舍不停地在後退,一路行去,感覺越來越簡陋,天色似乎也越來越陰沉了。到了後來,不停重複的景色,看得她倦意襲來,再加上幾天的旅途總歸是勞頓的,便迷糊矇矓了起來。

醒來的時候,車子依舊在動。可外頭居然在下雪,大朵大朵的雪從車頭處輾轉落下。

她的身上蓋了一件他的黑色呢大衣,鼻間縈繞的,都是專屬於他的氣息。樓綠喬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拉開了衣服,扔在了后座上。她沒有看見,秦慕天握著方向盤的手,捏了捏緊,輕吸一口氣後,這才微微放鬆了些。

樓綠喬轉頭瞧了外頭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高速了,這裡的公路很簡陋,但卻也不是電視台專題片中那種最差的黃泥石子路,是條黑黑的柏油路。

不久後就到了柏油路的盡頭,車子已經進山了。他替她拉開了車門,寒風一下子呼嘯而至。

可站在路邊,仰頭可以看到不遠處的群山間雲霧繚繞,仿似不在人間。若不是現在情景不對,場合不對,她還想讚歎一聲漂亮。

此時溫度已經極低了,吹來的風帶著刺骨的冰寒,雪依舊在飄,紛灑搖擺著輾轉而下。她穿得有些單薄,風呼呼而來,似乎隨時都會被吹走一般。

下一秒,有個溫暖的物體包裹住了她。原來秦慕天將他的大衣籠在了她身上。他只簡短地吐了兩字:「穿上。」

她抬手就撥開,衣服便在下一秒落在地上。她就這個倔脾氣!秦慕天一把扯過她,將衣服罩在了她身上,並扣上了扣子:「你敢給我脫下試試。」

他甚少用如此的語氣與她說話。她怔了一下後,才伸手想扯衣服,指尖碰觸到了柔軟的毛呢布料,又摸到了冰涼如水的扣子,最後還是止住了。

而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襯衫,風一吹,白襯衫便鼓鼓的,兜滿了風。

樓綠喬咬著下唇,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最先入眼的是一幢兩層樓房,露著紅紅的磚頭和灰灰的水泥地。有個老人正站在屋檐下在搬乾柴,眯著眼睛瞧著他們的方向。不過幾秒鐘光景,那老人已經含笑朝他們迎了上來。

是一個有些歲數的老頭,灰白的頭髮,滿臉的皺紋,樸實而蒼老。

秦慕天彷彿變臉似的,一下子就掛了笑容,客氣地喚道:「阿三伯,你好啊!」

阿三伯顯然又驚又喜:「小天,怎麼今天有空回老家來啊?天氣這麼冷,穿得這麼少,當心著涼。」說話間,把眼神移到了樓綠喬身上,目光裡帶著明顯的欣喜,他笑眯了眼,「還把女朋友一起帶來了啊!好,好,好啊!」

秦慕天依舊溫潤地微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因為說著當地的土話,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只靜靜地站在他旁邊。殊不知,別人望過來,就如同天造地設的一雙金童玉女一般。由於大雪的關係,大家都房門緊閉的,走了四五戶人家才又碰到了一兩個人,他也笑著熱情地一一打了招呼,謙恭客氣而有禮。

一直到了幾間破瓦房前面,他才停下了腳步。樓綠喬驚住了。

她幾乎無法相信她所看到的,這麼低矮破舊污跡斑斑的泥磚房,這麼破舊的房子——她以前只是在電視里的貧困專題片中看到過。

他就是在這種地方長大的嗎?樓綠喬沒來由地一陣心疼。

此時,只聽秦慕天苦澀的聲音緩緩響起:「你肯定不會相信吧,我就是在這裡長大的。來,來看看我從小生活的地方是怎麼樣的。」

就算兩人甜蜜的日子裡,他也甚少跟她真正說起他從小生活的環境。偶爾她問起,他也是輕描淡寫地說:「一個字,窮。兩個字,很窮。」

其實很多留學生,都很窮,都要靠自己打工補貼生活費。她不以為意,亦從未深想。

這次秦慕天並沒有強勢地抓住她的手,但她卻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屋子簡陋至極,只有小小的三間房間。堂屋裡入目的是一個大灶台,邊上則擺著一個放碗筷的低矮木櫥,顏色灰灰的,看來已經有好些個年頭了。堂屋裡另還有一張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也是灰暗的顏色。

這麼三個物件就佔據了屋內大半的空間。破舊的牆上掛了他父母的黑白照片,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

她的眼光停在了照片里他母親的手腕處,邊緣泛黃褪色的照片里,還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母親手上的手鐲,與她現在手上戴著的,是一模一樣的。

東面的一間房間,顯然是他父母的卧室。他則帶她來到了西面的一間,只有小小的一扇木窗,光線正透過兩塊小小的玻璃照進來。此時按時間算已近黃昏,屋子裡頭已經很暗了,有一種幾乎接近夜晚的黑。

屋裡只擺了兩張小床,兩張床中間拉了一條鋼絲,掛著一塊藍色的印花土布。另外還擺了一張小書桌和一把椅子。整間屋子大概就那小桌子上的那盞檯燈最值錢吧,但也看得出已經是很久之前的式樣了。

「吃驚了嗎?這就是我從小到大居住的家。跟你們洛海的小洋房比起來,是不是一個地獄一個天堂?」

她一直知道他家境不好,在剛認識的時候就知道了,但她從來都不知道,他家境竟然差到如此程度。

可他竟然還是用打工賺來的費用替她付了一年的學費!樓綠喬心頭一陣刺疼。

「我和姐姐就睡在這裡。這張小書桌是我和姐姐共用的。

「其實我去過你們家的,在我們談戀愛半年後,可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就是在我們剛戀愛那一年暑假。那幾天你不在,跟你父母去歐洲旅遊了,你哥哥把我接到了你們家。他的目的,我是知道的,想讓我知道兩家的差別,真的是天差地別,讓我自己主動跟你說分手。」

他當時很義正詞嚴地拒絕她哥哥的錢:「樓大哥,我愛小喬,不是愛她的錢或者愛她可以帶給我的好處。我只是愛她而已。就算今天小喬很窮,跟我一樣,來自社會的最底層,我依然會愛她!所以,請你不要用這種方式來污衊她,也來污衊我!你是小喬的哥哥,你應該知道她有多美好。」

樓遠喬雙手抱胸,只是冷笑:「喬喬的確很美好,只是你配不上她。」

秦慕天抿著嘴不語。樓遠喬想不到他竟然這麼難對付,挑了挑眉毛道:「你開個價吧!」

秦慕天淡淡地道:「對不起,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無法照辦!再見!」

他轉身離去。

他們家院子里的薔薇枝條四蔓,開得一簇簇,一叢叢,篩下一城的陽光。可他當時的心卻涼得透徹。

不被祝福的愛情,終於還是沒有修成正果。

如果沒有當年的事情,他和她或許早已經有屬於他們的寶寶了。可是,可是,誰能知道結局呢!

他姐姐殘廢,他父親撞成了植物人——他被現實逼得實在走投無路了。可能,可能一切都是命運吧。最後他還是走了那條路,拿了樓家的錢,與她分手。

他永遠記得他木木地從她大哥手裡接過了支票。薄薄的紙張彷彿有千斤重般,他捏著,手不由自主地顫抖。從頭到尾,他沒有看她大哥鄙夷的眼神,因為他不用看也知道……

縮在袖子里的手,慢慢地捏緊成了一團,樓綠喬恍惚覺得自己在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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