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猝不及防的相遇

任以貞一直記得她見到樓綠喬時第一眼的驚艷。

那時的樓綠喬還是一個大學生,烏黑如瀑的中分長發,精緻明媚的五官,令她驚嘆不已:樓遠喬居然有這麼漂亮的妹妹。

其實,成熟高大的樓遠喬,也並非難看的。但她從未意識到這一點。那個時候,她見樓遠喬如見蛇蠍。

她初次遇見樓遠喬那一年,是她大三下半年。地點便是他們的樓氏君遠酒店的總部大樓。三十層以下是酒店,三十層至三十六層是樓氏的辦公室。

很多年後,她一直不停地想,如果那一日的她,早數秒或者晚數秒進入大樓,應該就不會遇見樓遠喬了。那麼後面的很多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呢?

然而,世界上是沒有那麼多假如的。人生永遠無法重來,所以永遠不知道我們選擇了另外一條分叉,會造就怎樣迥然不同的生活。

那日,她前往樓氏君遠大樓去看父親。她父親任水平是樓氏的其中一名財務科長。

她如往日般進入了電梯,按下三十三層鍵。

此時,只聽門外有人說:「請等一下。」有兩個穿黑色西服的男士攔住了即將關閉的電梯門。兩人旋即移開身體,對身後的人躬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樓先生,請。」

任以貞看見一個面色冷峻的高大男子緩步進來。隨後,是他的數個助理。一時間,偌大的電梯空間瞬間便狹小了起來,似連空氣都被壓薄了一般。

叮一聲,電梯門開,父親任水平在所在樓層等候著了。任以貞喚了一聲「爸」,便走出了電梯。

任水平的目光卻停留在電梯中的男子身上,他恭敬地欠了欠身:「樓先生。」

那高大男子微微頷首。隨後電梯門便已關合上行了。

任水平帶著她來到了財務部老大朱家寶面前:「朱小姐,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小女任以貞。」

朱家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任以貞:「聽說大學是學財會專業的?」任以貞:「是的。各種證都考了。」她把準備好的資料遞給了朱家寶。

朱家寶翻了翻,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說:「那放寒假的時候就來實習吧。好好做。公司發展勢頭非常好,接下來更是有很多發展計畫,有的是機會給你們這些年輕人。」

任以貞喜上眉梢:「謝謝,謝謝朱經理。」

任水平在樓氏任職幾十年,素來謹小慎微,兢兢業業,從不與人結怨,與財務部的許多人關係都還可以。所以任以貞上班後,大家都知道她是財務部老任的女兒,多少都有些關照。

托父親的福,任以貞的實習生涯還是十分順利開心的。

但是,從未料到,大半年後的某天,任以貞的生活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父親任水平一直以來負責洛海君遠總部人員的工資款項和一些現金的出入,但某個發薪日,公司上下全沒有收到薪水。朱家寶發現原本在賬上的用於發薪水的款子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了呢?!據說樓遠喬震怒,一查之下,便發現是被人挪用了。

而這個人就是任水平。作為財務部總經理的朱家寶簡直不敢相信,平日里勤勤懇懇、小心嚴謹的任水平會做出這檔子事情來。

對任以貞來說,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了:「爸,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拿這些錢去炒股了。」

任以貞素來知道父親喜歡炒股票。但父親向來有分寸得很,一直是小打小鬧地玩玩而已。

問了老半天,任水平才說:「以貞,我沒拿這錢炒股。爸爸只是想給你在洛海買套房子而已。你看如今洛海的房價……爸爸攢了好幾年,就快攢足首付了。所以爸爸這輩子才第一次大著膽子挪一下公司的款子借給你林叔叔。他本來說好只借用兩個星期用於廠子里還貸的,等銀行貸款下來立馬就還我。就這兩個星期他給我15萬……我本來算好的,前一個星期就可以放回公司賬上。有了那15萬,咱們的首付也就夠了。再說了,我們跟你林叔叔也認識了這麼多年,你媽媽生病那會兒你林叔叔也幫了咱們不少忙。我想不就兩個星期的事情,等你林叔叔還給我,我正好給大家發工資。」

當年為了母親的病,父親變賣了家裡唯一的房產。這些年來,父女兩人一直租房住。隨著洛海城房價的迅速提高,房東們三天兩頭地漲租。父女倆沒法子,只得不停地換不停地搬,如今更是已經搬到了城郊結合帶,房子也狹小得僅容轉身。

所以這幾年來,任水平心心念念的便是給任以貞在洛海買一套房子,哪怕四五十個平方米的小公寓也好。他總是掛在嘴邊:「這人啊,手裡沒房子,就像浮萍沒有根,東漂西盪的,沒個安全感。爸爸我怎麼也得想辦法買個房子。」

「那林叔叔為什麼過了這麼久不還錢呢?」

「可誰知道……誰知道你林叔叔廠子里的貸款批不下來,他也扛不住了。」

任以貞頹然無力地問:「那林叔叔現在能還我們多少?」

「他現在的資金鏈已經斷裂,廠里肯定是周轉不下去了。這些天,我怎麼找也找不到他,估計已經離開洛海,跑路了。」任水平不是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那你準備買房的錢呢?拿出來先還公司,哪怕先還一部分也好。」

任水平耷拉著腦袋,好半天才訕訕道:「都借給你林叔叔了,他說這筆錢等貸款下來一併還我,也會給我利息,我……」

「爸,你怎麼能這麼相信林叔叔呢?」任以貞氣急敗壞。

「你林叔叔跟爸爸這麼多年朋友,平日里對我們也照顧有加,爸爸我怎麼也沒想到他連我也騙……」任水平自知理虧,說話聲也小了一半。

那一刻,任以貞只覺得兩眼一抹黑,恨不得立刻暈死過去:「可這不是我們家的錢,這是公司的錢!你知道這麼做的嚴重後果嗎?!」

「有可能你林叔叔也不是故意騙我們的。他原本以為銀行會繼續放貸的。誰知道銀行會突然卡他,收進了款子就不管他企業死活了呢。你林叔林嬸這些年也不容易,雖說是五六十個人的小廠,可也等於給社會解決了五六十人的就業問題。你林叔叔肯定是遇到了難處,否則他決計不會這麼對我們的。」

到了這個地步居然還給林叔叔說好話。任以貞面對著善良懦弱的父親,實在是又氣又恨又心疼。

萬般無奈之下,任以貞把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朱家寶:「朱經理,是我爸一時糊塗。錢目前我們只能補上這些,請你想辦法幫忙跟樓先生求求情,剩下的錢我們一定會補上的。請他高抬貴手,不要告我爸。」

那少少的一點錢也是她大學打工省吃儉用省下來的,加上男友宋正風的支持,可對那麼大一筆款子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里的一毛而已。

朱家寶嘆了口氣:「以貞,我進財務部的時候是從最基礎的出納做起的,在我入這一行的時候,你爸爸他教了我很多。在我心裡一直把他當作半個師傅。這一次,他真的是糊塗了。但你放心,能幫忙我肯定幫忙。我再去向樓先生求情看看。但是按我對樓先生的了解,他向來最厭惡這種事情了。能不能幫上忙,我真的沒有底。」

朱家寶這番話已經足見情義了。任以貞感激涕零。

但結局如朱家寶所料,樓遠喬對財務部發生的這件事情特別重視,對朱家寶這樣說:「你說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一點,我不否認。樓氏發展到現在,離不開這些老臣子們的辛苦貢獻。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正因為樓氏發展到現在這個規模不容易,所以更要事事有規矩。這件事如果不嚴厲處置,就這麼輕輕放過的話,以後你還怎麼管理好整個財務部。」

這頂大帽子一扣下來,朱家寶便不好再多為任水平求情了。

「這樣吧!如果他們能在這個星期把金額補上,我就當沒有發生過這件事情。讓他自動辭職了事。但若是不行的話——」說到這裡,樓遠喬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夾,輕描淡寫道,「我的意思是殺一儆百,做一個典型出來。」

朱家寶一凜。按樓先生的意思,這任水平的官司是吃定了。

不得已,她也只好打了任以貞的電話:「以貞,對不起。我沒幫上半點忙。」

任以貞一直期盼的心瞬間掉進了冰窟:「朱經理,樓先生怎麼說?」

朱家寶:「樓先生只肯寬限一個星期給你們還款。一個星期以後要是還不了這筆款子,還是決定要告你父親。」

一個星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任以貞失魂落魄地掛上電話。

任水平似早已料到般,十分坦然地接受了這個結果:「就這樣吧。以貞,是爸爸做錯了事,爸爸我應該要接受懲罰。」

「爸,這麼大的一筆金額,如果判刑,你要坐好些年牢的!」任以貞心急如焚,怎一個愁字了得。

任水平:「小貞,我有事情要告訴你。」到了這個地步,任水平就什麼都跟女兒坦白了,「爸爸我活不了多久了。就讓公司告我坐牢吧……」

任以貞如觸電般地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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