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開始懂了 VOL.2

一疊資料從言柏堯手裡無力地滑落了,如冬日雪花般盈動無聲,輕輕緩緩地墜落。日光穿過玻璃,朦朧地透了進來,照在散落的資料和一些照片上。有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燦爛而笑,渾然不覺遠處的偷|拍,玩意正濃。一片天真爛漫,透過相片而來,令人忍不住要呵護在手心。

長得很像她。第一次遇見她時,她也是如此,抱著書本站在學校那棵碧綠蔥翠的椰樹下,燦然而笑,斑駁的光線透過細縫,襯得她的笑容如貓咪,可愛得令人心顫。他腦海中不停地重複著孩子的生產日期,一遍,一遍,再一遍,猶如卡住了的帶子,不停地在倒帶。孩子的生日,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是在她離開他七個月後。就算是沒有驗DNA,他也肯定這是他的孩子。

她竟然什麼也沒有告訴他?她竟然帶著他的孩子跟他分手?汪水茉真是狠!他猛地用力一掃,噼噼啪啪幾聲,桌子上的文件等物品都被他掃落在地上。

屋外的門鈴聲持續地響著,原本柔和的音樂聲因來客不停的按壓,變得急促和尖銳。汪水茉合眼躺在浴缸之中,水溫舒適,空氣里飄浮著鬱金香香薰特有的味道,清淡而迷人。

隱約好像聽到家的門鈴聲。汪水茉皺了皺眉頭,抬頭看了旁邊大理石上擺著的海豚小鍾,那是小寶最喜愛的玩具之一。一想起小寶,她的嘴角就浮上了一個笑容。這個海豚小鍾生命力頑強,雖然經常被小寶扔來抱去的,但還是很準確地顯示了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這個時間應該沒有任何人會來找她的。

但門鈴還是不罷休地響著,那獨特的兒歌音樂分明是她家的。汪水茉只得起身,出了浴室,確定了是自家的門鈴在響。且按她目前聽到的聲音來猜測,如果她再不開門,估計門鈴就要報銷了。

可下一刻,汪水茉伸向門把的手卻停頓住了,從門口的顯示器可以清楚地看到門外的來客——言柏堯。

汪水茉靜靜地站著,一直沒有動。他也不肯放棄,兩邊猶如戰場上對峙的敵軍。手機鈴聲也不失時機地響了起來,一看,還是他。

最後,汪水茉還是輸了,她實在受不了那尖銳的一直不停的鈴聲。再拖下去,保安都要來抗議了。她猛地拉開了門,喝道:「言柏堯,你到底有完沒完?你到底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言柏堯的臉色沉得彷彿風雨欲來,咬牙切齒地對她吼道:「汪水茉,放過你?等下輩子吧!」他正在氣頭上!汪水茉忽然湧起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他把門一踢,一把抓著她的手,一連拖了幾步:「汪水茉,你給我說清楚!」

或許由於靠得太近,她身上那股鬱金香特有的清淡味道,幽幽地闖進了他的鼻子。她就喜歡鬱金香,毫無理由地喜歡。加州的公寓里總是到處擺著成束成束的鬱金香,大朵大朵地盛開,如雲逶迤。

但不想到加州還好,一想到心頭那個恨就亂竄,火氣又直冒了上來,直想把她捏碎了才解氣。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放開了她,將手裡頭的文件袋狠狠地往茶几上一扔。

「汪水茉,你給我個解釋!」他恨恨地說著,「否則這輩子我都不讓你好過!」她從沒有見他發過如此大的脾氣,心裡生出了惶恐。她緩緩地彎下身子,將文件袋拿了起來。

入眼的赫然是小寶和她的照片。看來私家偵探請得很好,連小寶在美國的出生證明副本及小寶剛出生時候的照片也在裡面。是很好,真的很好,詳細又詳盡。

腿不知道是否因為彎得太久,已經麻掉了。汪水茉慢慢地站起來:「言先生,你想我說什麼?」頓了頓,吸了一口氣,「或者你要我說什麼?」

他直直地看著她,冷冷地道:「O型血?汪水茉,你不要告訴我世界上有這麼巧的事情。」

汪水茉:「世界上就那麼幾種血型,這有什麼奇怪的嗎?」她還在裝,當真把他當死人。

他冷笑了出來:「那你又如何解釋他的生產日期?」

汪水茉別過臉:「他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他想要孩子,以後可以有一千次、一萬次的機會。只要他願意,相信他的岑小姐願意為他生十個八個的。可她呢?除了小寶,這輩子已經不可能再有第二個孩子了。

言柏堯冷哼一聲:「你的意思是,你當初睡在我床上的時候,就已經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了?」她是在懷孕八個多月的時候生產的,扣除兩人分手的時間,還有一個月左右。他清楚地記得當時兩人並沒有分手,還時常在床上打滾。

他總是有刺傷她的本事。她臉上的血色瞬間隱了下去,彷彿在一剎那間被抽離了。她垂下睫毛,覆蓋住了一切,麻木地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你不承認是嗎?」汪水茉不作聲。

言柏堯忽地勾起嘴角,笑了:「好,我這就去做DNA檢測!」他徐徐轉身,等著汪水茉開口。可是汪水茉一直垂著眼,視線定格在她自己的鼻尖,恍若未聞。

耳邊傳來「咣」的一聲清脆聲響,汪水茉抬眼。言柏堯的拳頭捶在牆上的玻璃裝飾上,那玻璃也碎裂成塊狀,帶著他的赤紅鮮血,觸目驚心。此時的言柏堯一臉毫不掩飾的落寞疲倦:「汪水茉,你想怎麼樣?你到底想怎麼樣?」這個世上,唯獨對她,言柏堯總覺無力。

牆上的紅,他手傷的紅,成片的紅,暈染了整條裙子。當日,她跌倒在公寓里,掙扎著爬到電話機旁邊打求救電話。那痛是鑽心的痛,但那讓人昏厥過去的痛,卻遠遠不及她害怕失去小寶的惶恐。

汪水茉凝視著他的手指,緩緩地別過眼:「那裡有創可貼。」

他的神色慢慢溫柔了起來,他喜歡運動,足球、籃球都喜歡,有時候免不了帶了一些小傷回去。她總是會在抽屜的常備藥箱里放很多創可貼。看到他挂彩回來,每回都又氣又恨,憤怒地指著抽屜:「自己弄去!別來煩我!」他就故意一面清理一面叫痛。不出一分鐘,她就會跑過來,溫柔地幫他處理傷口。但那只是專屬情人間的親昵。對於今時今日的兩人而言,早已經是前塵往事了。

汪水茉怔怔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好半晌,才道:「言柏堯,就算他是你的孩子又如何呢?」

很好,她承認了。他挑起了眉毛。如何?她竟然問他如何?他抬頭道:「我想要知道明確的答案。到底是還是不是?」

汪水茉沉默良久,終於吐出了一個字:「是——」她終於是承認了!

他看著她道:「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汪水茉,你有什麼權力決定我的人生?」他若是早點知道孩子的存在,兩人之間便不是這樣的故事了。

汪水茉:「我沒有想要決定誰的人生,更沒有想過決定你的人生。」一切都不是這樣的!她當初說分手,要的只不過是他的挽留而已。然而他沒有!於是,她只好硬著頭皮走了下去。這荒腔走板的人生呀!

汪水茉吸了一口氣,忽地語氣柔軟了起來:「言柏堯,你可不可以當作不知道這件事情?畢竟你也要結婚了,不是嗎?」

「什麼叫當作不知道這件事情?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我跟誰結婚,跟這件事是兩碼事。你攪在一起做什麼?」他口氣惡劣至極。有誰能有那個本事,知道自己有這麼大一個兒子還能當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她難道以為他知道他有這麼一個兒子後,還會當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般地和岑洛璃結婚嗎?

良久,汪水茉才淡淡地道:「是,這兩件事情確實是沒有關係。但是,你能否看在我們曾經相處過一段時間的分上,答應我一件事情?」

那說話的姿態語氣,再不是當年她每次要吃東西時的那種口吻:「柏堯,我還要再吃一口,再吃一口冰激凌啦!」言柏堯怔怔地站在那裡,神色不明:「什麼事情?」

汪水茉考慮著措辭,盡量地委曲求全:「其實你不用對孩子負責的。當初生下他,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想因為這件事情影響你跟岑小姐。所以我想還是——」

「還是什麼?」他盯著她的臉,目光陡然變冷。

汪水茉的語音漸低:「還是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這些事情。」他的怒氣正在眼中一點點地聚集成風暴。

她趕忙補充道:「當然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定期來看孩子。」

言柏堯鬆了松領結,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對著她微笑:「不,這絕對不可能。」不意外地看到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汪水茉好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是要跟我爭撫養權?」

他沒有回答。汪水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好半晌後,她方輕輕地開口:「言先生,岑小姐這麼漂亮,你以後會有很多很多孩子的。」她的每一個字都說得極緩極輕。言柏堯心中驀地一抽,抬頭望進了她黑亮的眸子——乾淨透徹,裡面是一覽無餘的祈求。

是!岑洛璃是很漂亮,行事又大方得體。但在他的心裡卻比不上那個滿嘴甜食的人。喜歡賴著他,動不動追命連環call的她。這輩子到目前為止,他只想過讓她生他的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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