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切消失了以後,我懷念你。
當從頭開始的時候,要拋棄你。
是因為我害怕,再一次見到你。
徒然想起了我自己,想念不想念之間,一個人一個世界。
——黃耀明《一個人在途上》
Edward說汪水茉只拿走了一大袋的東西,其餘的都不要了,讓他隨便處理。其實她所交的租金還有幾個月才到期,所以他們也不著急出租。對於Edward夫婦的為人,言柏堯倒是有所了解的,很感性,喜歡租給自己感覺好的人,便宜些也無所謂。若是對不上口味的,價錢再高他們也寧願不出租。
言柏堯在門口靜站了許久,才慢慢地抬手按下了門鈴。在這寒冷的天氣里,他的手心居然也會微濕。隱約可以聽見門裡響起了悅耳的兒歌,不像有的門鈴,只是重複單調的節奏。等了好久,裡頭也沒有反應。他又連按了幾下。
門終於被打開了,她彷彿隔了重重的紗帳,終於出現在他面前。屋內的裝潢溫馨而精緻,卻不奢華,是她的風格。她喜歡動手添置一些小東西,比如乾花,不是時下流行的大朵大朵的樣式,只是幾根粗粗的樹榦。沙發是很柔和的奶白色,放著好幾個抱枕與靠枕,顏色多姿而舒適,讓人有種一看到就想躺下來的慾望。她就有這個魔力,可以把小小的屋子倒騰得讓人進去就不想離開,當年在加州的公寓就是如此。
不過半個月而已,她的長髮已經剪去了,以往烏黑閃亮足以去拍洗髮水廣告的頭髮,已經成了齊耳的小碎發,隨性凌亂,襯著水潤美肌,甜美慵懶的氣息撲面而來。
言柏堯凝望著她,輕輕地問道:「為什麼?」
汪水茉直視著他:「什麼為什麼?」
言柏堯:「為什麼來我的訂婚宴會?」
汪水茉垂下了眼帘,視線無言地定格在她自己的鼻尖,好片刻才說:「沒有為什麼!一時衝動,做了個錯誤決定。」
錯誤決定!言柏堯覺得自己心底深處的煩躁又開始騷動起來:「那為什麼要停機?」
聞言,汪水茉竟緩緩地笑了:「言先生,我的電話是停還是開,我想這是我個人的權利,不必向你請示彙報吧!」
言柏堯深吸了口氣,道:「對!是!我是管不著!我是沒有這個權力!好,那我問你,為什麼留著加州的房子?為什麼那房子里的東西,該死的都沒有動過?」他咬牙切齒地吐出了最後幾句。
他還是回去過了,就在所有的事情都畫上句號的時候,原來老天爺能給的實在不多。汪水茉臉上的笑容僵凝在了嘴角。言柏堯又問:「為什麼?該死的!你告訴我為什麼!」
那日與Edward分開後,言柏堯直接坐了當天晚上的飛機回了洛海。但她的電話還是處於停機狀態。他索性驅車趕到了她所在的城市。汪父的公司位於當地繁忙的商業地段,接待處的小姐問了名字,打了內線電話後,汪父就驚訝熱情地迎了出來:「言先生,你好,你好。怎麼有空來我公司呢?」
他亦客套地道:「正好出差,路過這裡,所以過來拜訪一下汪先生。」天知道他為了這個路過,已經快一天一夜沒睡了,只在飛機上和車子里打了一下盹兒。其實根本睡不著,就是急著想見她,問個明白。
進了汪父的辦公室,閑聊了一會兒。他思忖一下時機,索性開門見山地問道:「汪小姐不知是否與你聯繫過?」
汪父的眼裡有很多的審視意味,但還是如實地將她在洛海的地址告訴了他。送他上車前,汪父面色凝重地說:「言先生,儘管我不知道你跟我女兒之間有什麼事情要談,我只希望我女兒每一天都過得開開心心。」
早在貸款下來之時,他就曾在水茉面前提過言柏堯的名字,女兒只是淡淡地告訴他,是個校友而已。可他是過來人,心裡多少有些明白。只是水茉不肯說,他這個做父親的就不問罷了。如今看來,這言先生估計跟水茉之間————言柏堯只道:「汪先生,你放心。我只是想了解某件事情而已。我不會傷害她的。」
而後,他便驅車離開了。
此時此刻,汪水茉的表情十分冷淡:「真的沒有為什麼,言先生。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相信你也是!」
言柏堯用力扣著她的肩膀,惡狠狠地道:「我要聽你解釋。汪水茉,你欠我一個解釋。」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明明彼此那麼深愛著的兩個人,當年怎麼好好地說分開就分開了呢!
肩膀被他扣得生疼,但她在這片疼痛里居然還可以扯著嘴角微笑:「好吧。既然言先生這麼想知道的話,你有什麼話儘管問吧。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樣可以了吧?」
他鬆開手,她後退了幾步,遠遠地站到了窗口。她轉過身背對著他,說:「言先生,你問吧。」
言柏堯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為什麼來參加我的訂婚宴會?為什麼要停機?為什麼要避開我?汪水茉,我要你親口告訴我為什麼!」
汪水茉緊緊地環抱著自己,好似這樣才有面對的勇氣,她良久才開口:「好吧。我承認我是故意的,想去看一下你訂婚。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吧?」她就是想去看他,冷眼旁觀他與別人的幸福,然後讓自己斷了所有的念頭,所有的退路。
樓綠喬說得對,他若是在乎她,早八百年就會來尋她的消息了,所有的事情只是她在堅持而已。如今,她目睹了他的訂婚,一切的一切總算有了了結。所以樓綠喬也鼓勵她去,為她自己人生的一部分親自來一個切割了斷。
樓綠喬說:「水茉,女人一輩子至少都會傻一次的啦!我不也傻過了。犯傻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沉迷不醒。你已經傻得夠久的,快點醒過來吧。」後來,樓綠喬還補了第二句話,「傻兩次及以上者,就不是女人,而是母豬!」她總算被樓綠喬逗得破涕為笑,樓綠喬永遠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有一套辦法來安慰她。
那纖細的背影依舊有種叫人想擁入懷的衝動。言柏堯徐徐地踱步到她身後,繼續發問:「那加州的事情呢?那一切又是為什麼?」Edward說他走後的幾天,她就回來了。他聽到的時候甚至有過希冀,希望她是為了與他複合而回來的。
她一直不答他。很久很久後,言柏堯才聽到她的聲音輕描淡寫地響起:「我當時只是沒有地方住而已。你知道的,那個社區附近我住習慣了,僅此而已。」
原來她只是沒有地方住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她的話,打碎了所有的一切。他像個表錯情的傻瓜。
心底的某一處出口再度重重鎖閉,言柏堯「哦」了一聲,慢騰騰地重複她的話:「沒有地方住而已?」僅此而已。他冷笑,「那當時你的新男朋友呢?被他拋棄了嗎?才短短數個月?」他對她一離開就馬上找了另一個的事情,始終耿耿於懷。
她從頭到尾就他一個男朋友,什麼時候有過新的?當年給他看的照片,只不過是她跟樓綠喬兩個人在電腦上做出來的而已。那張臉是圓是扁,她都早已經不記得了。
當年的她只是為了逼他來找她而已。她以為憑他的傲氣,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在短短的時間裡就有了其他男友?就算不要求重新開始,至少也會找她問個明白。
她當時是如此自信,只要他有一點點愛她,就會來找她的。只要他來找她,她就會撲到他的懷裡,告訴他一切都是騙他的,她肚子里有小寶了。但是他沒有來,一直沒有來……
是的,他沒有,他一次也沒有試圖找過她。甚至後來,他再也沒有跟樓綠喬的聯繫中過……估計他當時早對她不耐煩了,早就想與她分手了。而她正好提了出來,所以正中他下懷。於是,藉機一拍兩散!
汪水茉很想大笑:「是。你說的全對。我被他拋棄了,沒有地方可去,所以又再去找你!這樣你滿意了嗎?」
言柏堯緩緩地退了一步,轉過頭,視線落在角落裡堆放著的一些玩具上,冷冷地問出了最後一個疑問:「那後來你懷的孩子呢?你不會告訴我,是我的吧?」Edward說她懷了身孕,生下了個兒子。唐瀚東也說過在機場碰到過她大著肚子撞翻了他的行李,後來又碰到過她,帶著個孩子又撞翻了他的行李這兩件事,印象深刻得以至於在後來的社交場合一碰到她,唐瀚東就一眼認了出來。
心臟像是裂開了一條縫,汪水茉只覺得眼前朦朧一片,她用含著笑意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回答他:「不會!孩子不是你的。言先生,你還沒有那個福氣。」
最後的一絲火苗被冷水噗地澆滅了。言柏堯幾乎可以聽見火苗發出的嗤嗤求救聲。他慢慢地後退,在門口處,他握住了冰涼的金屬門把。他在按下的那一秒,說了一句:「再見!」
那一刻,言柏堯真的已經確定他與她之間,此生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