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秒, 小仙和小瑞都站起來了, 看上去時時刻刻準備衝上來摁住艾佳——畢竟已經身在警察局了, 再在警察局裡對女人動手, 那艾佳估計可以在拘留所里迎來明年的春季賽。
然而眾目注視之下, 少年卻並沒有做出任何過激的舉動，他低下頭默默地與面前的女人相互瞪視了幾秒之後……頂著臉上的紅印子，抬起手, 屈指給她胡亂抹了下眼淚：「行了, 瞎胡說什麼, 我他媽就路過，沒主動搞事情——不信你問他們？」
粗糙的大手刮在今陽臉上還挺疼, 原本流得挺文藝的眼淚反而被他擦得亂七八糟的糊了一臉，今陽皺眉拍開他的手，轉過頭看小仙。
小仙點頭如搗蒜：「還是佳哥叫的救護車把明神送去醫院的, 不信你問陸岳——」
今陽又看向陸岳。
不過陸岳現在沒功夫理她, 因為他正站在他哥的面前蔫了吧唧的, 像是一隻被拔了牙的山貓。
今陽收回目光, 自己抬手抹了把眼淚，紅著眼眶抬起腳踹了艾佳膝蓋一下：「這個月我都快對你操碎了心，你是不是都沒感覺的？你沒有良心的嗎？還是你根本沒有心？你多少天沒出門了你自己知道嗎？今晚好不容易讓你出門走一下, 我還指望你回來能稍微開心點……結果呢？你能感覺到睡了一半被人打電話叫醒通知你趕緊來警察局撈人是什麼感覺么？你還弄得自己一身是血, 我還以為這些血是你的，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輸了個夏季賽就不想活了嗎——」
今陽說話斷斷續續, 沒給艾佳插嘴的機會。
這些天的擔憂，這些天看在眼裡的憂慮，她腦子一抽，就像是眼睛裡的眼淚泄洪似的跟著盡數倒了出來——
途中幾次因為哽咽而抽泣，她低下頭，用手背抹不受控制往外淌的眼淚，最後手背都濕透了……
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她自己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哭到喘不上氣是什麼時候了，而現在，此時此刻，就在這裡，整個警察局的人都擰著腦袋看著她在表演一哭二鬧三上吊。
……太丟人了。
好在艾佳被數落了幾句，也跟著回過神來，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伸手將面前哭得抽抽搭搭像個脆弱小姑娘似的女人攔進自己懷裡……
她悶在他懷裡哭得時候，艾佳卻發現自己想要說的很多話彷彿在發出聲音的一瞬間都堵在了嗓子眼——
強行咽回去後，又彷彿堵在胸口。
最後，他也只能長長地嘆一口氣，低頭在懷中人頭髮上親了一下，安撫地拍著她的肩，低聲跟她說，沒事了，都會好。
……雖然他自己都知道什麼時候會好，還會不會好。
……
這一晚艾佳沒有回基地，從警察局做了筆錄之後就跟著今陽回到了她的住處，小仙看著艾佳低著頭，雙手插在口袋裡跟在她後面，在到自己的基地之前的某個院子門口就早早地拐了彎，也沒說什麼。
反正已經休賽期了。
大家其實早就放假了，留在基地，除了說是幫S5出征的隊伍打訓練賽之外，還有的原因大概就是他們不想走……
可能是不知道走到哪去。
也可能是他們知道，一旦踏出基地的大門，這就意味著不止是這個夏天，整個2015年，他們甚至沒來得及做出一份令自己滿意的答卷，就匆匆結束了。
小仙嘆了口氣，叫住艾佳，艾佳腳下一頓稍稍向後傾斜身子，餘光看見今陽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他挑挑眉示意小仙有屁快放。
「結束都結束了，蛋疼有什麼幾把用？」小仙說出了這些天一直沒能說出來的話，「你們也該醒醒了，面對現實，收拾收拾，明年的春天又不是不來。」
艾佳眨眨眼，嗤笑了一聲，無奈又苦澀。
抬起頭看看不遠處，今陽已經打開了門，這會兒正站在門邊，側身看著他……艾佳停頓了下，跟了上去。
今陽還是沒有理會他，見他跟上就自顧自回到屋子裡，沉默地打開了客廳的燈，原本昏暗的玄關稍微亮了起來——
阿毛從樓梯上喵喵叫著跳下來，嗅嗅艾佳的褲腿，破天荒地沒蹭他，擰頭就跑開了。
艾佳抬起手嗅了嗅身上，用抓起自己滿是血跡的襯衫看了眼，最後乾脆站在玄關把自己脫得只剩下內褲，衣服褲子順手往垃圾桶里一塞：「我去洗澡。」
今陽掀了掀眼皮子，表示自己聽見了。
艾佳洗了個快速的澡，出來的時候今陽已經在另外個浴室重新洗了臉換好睡衣鑽回被窩裡了……
房間空調開得挺高，艾佳剛洗完澡有點兒熱不著急上床，在床沿邊上坐下來，感覺到今陽翻了個身背對著自己。
艾佳伸手，把她身子強行扳回來：「怎麼了？」
外面的月光灑入，黑夜之中，她的瞳眸卻得驚人，露在被子外那張精緻的臉蛋此時此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看的人心虛。
艾佳不得不伸手遮住她的眼：「幹嘛這麼看我？」
「……我不和行屍走肉睡覺。」
「……我知道我最近狀態不好，讓你操心了，我也在努力調整……你看，我今晚這不是來了么，來陪你。」
今陽抓在被子邊緣的手微微收緊又放鬆，她吸了吸鼻子，有一種說開了之後乾脆就誰也不要再試圖拿起名叫「禮儀」的遮羞布：「那你什麼時候才能調整好——別打馬虎眼，我要個準確日期！」
艾佳：「……」
今陽：「答不上來？」
艾佳：「……」
「我聽到JK戰隊人做的筆錄，你揍他們的時候表現得絲毫不像是純粹的路人，」今陽的聲音彷彿剛剛從冰涼的水裡撈出來，沉靜而刺骨，「發泄得爽么？」
艾佳沒有回答。
今陽勾起唇冷笑了聲，甩開他的手，重新背過身躺好。
這一次，艾佳因為暫時陷入沉默，沒有再伸手去碰她……只是坐在床邊自顧自地發了一會兒呆，大概過了十幾二十分，感覺到背對著自己的人發出勻長的呼吸，他這才小心翼翼地掀開被窩鑽進去。
他真的無比希望自己能趕緊能在目前的狀況里走出來——
但是沒有用。
艾佳伸手，將今陽攔入懷中……懷中抱著他所熟悉，過去能夠給他最好的一夜安眠的人，試圖賜予自己一夜安眠。
但是他很快發現，這真的沒有用。
閉上眼，他能看見的就是那一天冒泡賽，YQCB戰隊和紅箭戰隊連續打了四個小時比賽，第四把結束第五把比賽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很累……
涼生說話太多，嗓子都有些沙啞了，第五把開始之前小仙抓著他喝了很多水，還強行閉著他吃喉糖，其它的人則喝了很多紅牛……
其實不是沒有打過這麼長時間的比賽，只是因為，事關S系出征名額，事關一整年的努力是否白費，大家的壓力真的太大了，高壓之後，就是無窮無盡的麻木。
前期的小優勢，中期X棒一波走位失誤被秒葬送大龍，優勢為劣勢，X棒的道歉，和隊伍語音里的沉默。
最後，是被推掉了基地水晶的動畫。
餘光里看見紅箭戰隊的隊員跳了起來，相互擁抱，大笑，互相歡呼著「我們能去S5啦」這樣的話……而身邊卻是一片寂靜。
他們失敗了，徹徹底底的。
那一瞬間，觀眾的掌聲也好，噓聲也罷；對手的歡呼也好，笑容也罷；就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在身邊被抽空，墜入虛無——
從那一天起，好像周圍所有的一切就變成黑白電影一般了無生趣。
掙不脫。
逃不掉。
忘不了。
……
JK戰隊和ZGDX戰隊的處罰很快就有了，其實處罰本身跟戰隊運營沒有太大關係，聯盟的懲罰無非就是涉事隊員罰薪，禁賽，這樣老一套。
艾佳作為路見不平的路人，也不知道ZGDX的老闆或者是YQCB的老闆用了什麼神通廣大的法子，把他直接摘了出去；
JK戰隊每個人都參與了打架，全體被禁賽半個賽季到一個賽季不等；
而ZGDX戰隊，只罰了陸岳一個人，就像之前艾佳開玩笑說的，他真的被禁賽一整個賽季。
——但是事到如今，就連艾佳都不覺得這件事有哪裡值得玩笑了。
陸岳被禁賽一個賽季，本來沒什麼大事。
但是這會兒，ZGDX戰隊的另外一名首發中單餘明因為在整個滋事事件里被殃及，這會兒右手手腕還打著繃帶在加護病房時時刻刻防止感染……再加上明神本身就有手傷，你讓他去打S系，還不如捉只小雞在鍵盤上撒點米讓它啄著玩。
ZGDX戰隊居然一時間沒有中單可用——
當ZGDX戰隊現在的窘境被各路小道消息傳開，ZGDX戰隊的粉絲乃至LPL賽區粉絲都很懵逼，他們著急又不得不耐下性子等ZGDX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