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陽沒有想到的是, 她的這一聲「知道了」, 還能引發後來那麼多的破事兒, 要是早讓她知道一瞬間的妥協有時候也可能引發山崩地裂, 她當初咬著牙也會告訴艾佳：做再多訓練也沒用, 你們他媽壓根就不是這方面的毛病。
可惜她沒有說。
再加上她自己也有需要忙的事情。
學期末的考試和論文，完成這些之後她就可以收拾收拾回國或者準備申請讀研……除了學習上的事情，每天下課回家還要收拾房間, 因為童謠快來了, 她得給她挪個狗墊子出來。
所以大多數時候, 就是今陽開著iPad，iPad里播放著艾佳的直播, 偶爾聽他抱怨一句當前這局排到的隊友司馬或者對面打野無恥住在中路也司馬……這個過程中，今陽就抱著不用的東西裝箱下樓，再把新買的枕頭被子沙發之類的東西拖上樓——
阿毛跟在她腳邊像個小尾巴。
至於濱文……不得不說, 童謠來了是個好借口, 今陽大作特作一番, 和家裡吵了個天翻地覆之後, 終於送走了這尊神。
「我只是在這裡守著你而已，像小時候一樣。」濱文說，「想不通你到底為什麼那麼抗拒。」
「我有男朋友守著挺好的, 」今陽也沒有留著情面, 「大家都長大了，濱文，我甚至不確定陳圓是不是都不需要你。」
今陽的果斷換來了一個徹底的結果, 濱文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溫哥華，聽說是留在了國內……
與此同時，在夏天正式到來之前，陳圓也從心理治療中心走了出來，聽說是重新鑽進了畫室，並也很嫌棄濱文。
一切事物都按照原定軌跡按部就班地發展。
除了YQCB戰隊的成績毫無起色這件事之外。
夏季賽開賽四連敗之後，YQCB贏了紅箭拿了首勝，然後全隊投入蜜汁高熱情的訓練中——以後又輸了兩把，然後贏了個黑曜，贏了半獸人……保持著這麼被強隊暴揍，然後依靠個人線上實力拿下弱隊，輸輸贏贏對半，遊走在勉強進入季後賽的邊緣。
艾佳整天像是拴在電腦旁邊的一條狗，有時候連鬍子都忘記刮。
今陽忙起來，有可能每天跟他就來得及說一句「早安」和「晚安」，而且一般都是她主動的……如果她不說話，艾佳就好像一整天沒有一秒空閑拿起他的手機打上哪怕一個字。
等今陽發現事情不太對頭的時候，夏季賽已經過去了一大半——這個時候今陽發現自己的沒話找話程度已經到達了一定的境界，連「童謠來加拿大啦」這種事她都拿出來直播一下……
艾佳回什麼？
「噢，那你們玩得開心點！」
玩？
玩毛線玩？
今陽覺得自己必須找艾佳談一談。
於是這一天，等YQCB戰隊在第三輪小組賽，好不容易贏了中等偏上隊伍紅箭，氣氛稍微放鬆。
艾佳回到基地，準備吃口飯繼續和涼生雙排，結果剛拿起筷子，這時候手邊的手機震動，微信跳出來一行字——
【陳小姑娘：有時間嗎，我們談談？】
艾佳挑起眉，剛開始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當他手指不經意的滑動，發現最近兩三天他和今陽的聊天記錄一個手機屏幕的長度就能裝完之後——
他忽然意識到今陽想要談什麼。
咬在嘴巴里的筷子翹了翹，艾佳把筷子扔回碗里，轉過頭跟涼生說：「隊長，今晚你自己搞啊，我不搞了。」
涼生正低頭扒飯，聞言抬起頭一臉迷茫：「怎麼了？你又沒有夢想了？」
「媳婦兒都要跑了，還談什麼夢想。」
艾佳一臉嚴肅，因為這個時候，他已經在考慮一會兒跪搓衣板的姿勢怎麼樣才能顯得更可憐一點。
沖沖吃完飯，扔了筷子一抹嘴，艾佳抬腳往前沖——衝到訓練室門口，突然想起今天他媽的是和女朋友喝茶聊天日，不訓練了，這才猛地一個急剎車，罵了句髒話轉身往樓上跑。
到了樓上進屋關了門，床邊一坐，艾佳直接彈了今陽視頻，那邊沒讓她他等多久就接通了——
看上去今陽剛剛做完早讀新聞跟練，用來記筆記的那個昂貴的愛馬仕本子就放在她手邊，她手裡端著一個瓷杯，正低頭喝牛奶，視頻接通了她「嗯」了聲，放下杯子：「你忙完了？」
「嗯，」艾佳盯著視頻那邊的今陽——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好久沒有見過她了，「早餐啊？」
今陽沒來得及回答，這時候童謠的聲音在旁邊響了起來，她問今陽還要不要麥片。不要就放回櫥櫃里了。
艾佳：「你旁邊有人？」
今陽：「童謠啊？」
艾佳挑起眉：「她去溫哥華了？」
今陽：「……」
電話那邊立刻安靜了下來，原本還在瞎叨逼叨「和你吃早餐像看你吃小雞飼料似的」的聲音也戛然而止……沒有立刻回答艾佳的問題，今陽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想了想後，用基本聽不出太大情緒的聲音淡淡道：「一個星期前就到了，那天我還跟你說我去接機的事。」
艾佳立刻翻了下微信，然後發現是真的。
今陽好像察覺了他在翻微信的動作，冷笑一聲：「翻到了么？」
艾佳看著當時自己回的那句「那你們玩得開心點」，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嘴賤瞎幾把問什麼問！
「抱歉，我最近真的挺忙的，」艾佳放下手機，誠懇道歉，「我也知道一直沒什麼時間跟你說話，但是我也沒跟人家說話啊，就一直在打排位，訓練——」
「艾佳。」今陽說，「你知道你們現在輸比賽根本不是訓練度的問題，就連外人都看出來了你們隊伍氛圍有問題……你去找找以前粉絲給你錄製的直播視頻，再和現在的對比一下，你自己就能發現問題。」
以前艾佳直播，基地里吵吵鬧鬧，涼生和小暖大呼小叫里伴著容容和X棒的新疆話對話——
有時候艾佳還得轉身讓他們小聲點，又不是聾子吼那麼大聲干蛋。
而現在，基地里像是圖書館，最多艾佳和涼生雙排時候兩人說點騷話，放鬆一下，大多數情況下背景鴉雀無聲，只能聽見其他隊員摁鍵盤和滑鼠的聲音。
今陽原本是心疼艾佳，沒捨得揭穿他。
但是今天他看上去也不那麼值得人心疼，所以今陽乾脆就給他說明白了——
也省的在這錯的一條路上走到黑，執迷不悟。
今陽的話成功地讓艾佳安靜下來，旁邊童謠在桌子底下踢了腳今陽的腿讓她別這樣……今陽橫了她一眼，她一手撈起阿毛另外一隻手撈起大餅，夾著兩隻貓和自己的尾巴落荒而逃。
客廳里只剩下艾佳和今陽，今陽換了個坐姿：「你要我說現在你們該怎麼辦，是，我也說不出來……但是我注意到的就是你們隊伍打比賽像一盤散沙，你覺得這樣繼續打比賽能走多遠？」
「所以要多訓練……」
「你明明知道現在的情況哪怕你把自己累死在電腦旁邊，你也贏不了CK戰隊或者ZGDX戰隊其中任何一個……你們復盤嗎，看過自己比賽是什麼鬼樣嗎，贏比賽就靠線上打爆，亂七八糟的運營和團戰，莫名其妙地贏比賽或者莫名其妙地輸掉——」今陽皺眉，「面對現實不好嗎，問題壓根就不在你們的訓練量上。」
就像是一直強行忽略的傷口被人揭開了傷疤。
又疼又血腥。
整個人的心往下沉，想要發怒地問「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卻根本沒辦法說出口，因為心知肚明對方說的壓根就是事實……
艾佳放下手機，疲倦地嘆了口氣，他終於放下了偽裝，將強撐著的外皮卸下……臉埋進雙手裡，他沉默。
今陽也不說話。
直到過了很久，今陽聽見他苦笑一聲——
「這些我都知道，」艾佳緩緩道，「可是如果不努力訓練提高個人對線能力爭取在線上將別的隊伍打爆，我們甚至連贏一下升班馬可能都做不到了……你知道這多可怕嗎？」
你知道這多可怕嗎？
MSI季中賽的冠軍，一夜之間，潰不成軍。
眼睜睜地感覺到人們眼中的期望變成了困惑，困惑變成了失望的時候——
你知道這多可怕嗎？
……
八月下半旬，今陽交接完了手上的事物，房子鑰匙和車鑰匙交給童謠，大包小包地近乎於狼狽地滾回國。
回家呆了兩天就飛去S市，在艾佳距離不到一百米，一個院子，兩面牆的隔壁住了下來。
到S市當天，艾佳來接，兩人好歹是面對面好好說了一路的話，哪怕艾佳看上去情緒也不怎麼高，今陽也還是挺開心的。
然後回了住的地方，一起吃了晚餐。
晚上，大概接近九點，兩人膩歪在沙發上，今陽枕著艾佳的大腿翻過來倒過去，一隻腳踩在沙發另外一端阿毛的大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