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陽落地在溫哥華之後, 因為早就有了買好的房子, 一切都比她想像中順利得多——她註冊, 入學, 安頓好她的貓和她自己的時候, 大概是九月中旬。
然後她發現被送到溫哥華對她的英語沒有太大的幫助，除了在學校里她是在用英語說話的，家裡周圍到處開滿了華人超市和中餐廳……
這讓她更加確定, 她老爸當初要把她送出國, 只是因為要找個理由把她支開, 然後送陳圓去醫院而已。
這個認識加上和男朋友分開的不舍讓她好幾天沒能好好跟她老爸正常地說上兩句話。直到後來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在這了，一切的反抗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聖誕節假期你想回來就回來, 我可以給你買頭等艙放你的長腿，」今陽看著視頻攝像頭那邊，她老爸用彷彿大發慈悲的語氣說, 「你自己愛折騰就隨便你。」
「頭什麼艙, 你把省下來的錢給我, 我能去多買一個包——你知道這邊的青菜多貴嗎？」今陽控訴, 「我去超市都不敢把它們隨便拿起來！我要餓死在溫哥華了！」
今陽咆哮得真情實感，然而她老爸顯然對她這套瞎幾把亂胡扯的本事有了抗體……但是出於蜜汁原因，掛了視頻之後, 今陽收到了銀行簡訊, 說是她的卡上又多了六位數存款打入。
……男人有時候是能看出女人在賴地撒潑打滾的，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心甘情願上當受騙。
今陽美滋滋抱過阿毛，用她老爸給她買青菜的錢花了一大筆錢買貓糧。
然後在她下單的時候, 外面門響了。今陽稍微顯得有些冷漠地抬起頭看了眼玄關那邊，一眼就看見站在門外男人一隻手撐著牆在拖鞋，他的面色微泛紅，大概是剛應酬完，喝酒了。
「外面有點冷，」濱文說，「陳圓今天說，國內還有三十多度。」
今陽的手指尖繞過懷中貓耳朵，她想說「外頭冷不冷關我屁事」，但是濱文提到了陳圓，今陽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於是話到了嘴邊又變成了非常溫和中性的隨口搭話：「明天你出門的時候可以帶個外套。」
今陽不冷不熱的搭話讓濱文露出一點笑容。
現場氣氛好像很和諧的模樣。
濱文上樓的時候腳下不太穩。
今陽皺皺眉，為這種虛偽得和諧心裡產生一點厭惡……抱著貓站起來她一言不發地上樓，回房間，然後拿出手機給艾佳發了個視頻請求。
那邊很快就了，少年好像是剛從被窩裡爬起來，他接通電話的時候還逼著眼睛，明明是視頻還傻了吧唧把手機往自己耳朵邊摁——今陽只來得及看見那張睡眼惺忪以不美好的角度無限靠近，然後她看見艾佳鼻尖上的青春痘，最後屏幕壓在他的大臉上，陷入黑暗……
「手機拿遠點，」今陽說，「我們在開視頻，同學。」
「哦哦，」艾佳打了個呵欠，那張亂七八糟的臉重新出現在今陽的時間裡，「現在國內早上七點，我剛睡下兩個小時……」
「你五點才睡？」
「……月中了，而我也快快掉鑽二了，這說明如果不通宵上分，我將在月底考核中失去一部分工資（*國內電競職業俱樂部會在每個月月底對選手的遊戲段位考核，通常要求隊員達到韓服鑽一或者國服大師以上水平，否則會扣掉小部分工資）……」艾佳迷迷糊糊地說，「鑽二是地獄，每個人都像弱智，然後我可能也是他們眼裡的弱智，公屏里摳字互甩鍋罵人的時間比我們老實記BOSS刷新時間真情實感認真得多，這是最騷的。」
艾佳一通抱怨。
在他身後，愛殺翻了個身，暴躁地說了聲「我剛睡著」掀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腦袋。
艾佳半眯著眼撇撇嘴，今陽想了下，承諾以後注意時差這個問題。
「沒事，愛殺最近一直很暴躁——他只是因為季後賽將近而且第一把就打ZGDX戰隊所以很緊張而已，」艾佳說，「你不用為我注意時差，我就是溫哥華作息，我們是天生一對。」
今陽不清楚艾佳睡醒了沒有，除非他閉著眼睛也能說情話。
今陽看出艾佳很困，她想讓他去睡覺，但是她也想和他說話，哪怕是再等幾個小時，等他睡醒了再說也不行。
……雖然她壓根沒有什麼重要的事。
她只是會胡扯一些廢話——
「我看到了網上，微博和貼吧屍橫遍野，好像是說夏季賽冠軍可以保送S系，而人民群眾想要看見ZGDX戰隊和YQCB戰隊雙雙出征S4。」
「也沒那麼多人這麼想。」艾佳蹭了蹭枕頭，閉著眼睛說……是下意識動作，但是今陽覺得他這樣很可愛，「YQCB雖然最近狀態回升，但是粉絲心裡也清楚怎麼看都不是可以拿S系冠軍的隊伍，所以相比之下，他們更想讓ZGDX贏。」
「噢？」
「所以愛殺才那麼暴躁，他有毛病，總是覺得那些粉絲不那麼期待我們是因為他輸得太多。」
艾佳說著又打了個呵欠——
「實際上的情況是我們和韓國賽區那邊打訓練賽，沒贏過一把……S3總決賽TAT戰隊的那種打法戰術在今年被韓國賽區最大化發揮，發育和運營什麼的，那是已經完全成熟的戰術，相比起我們大陸賽區的一貫風格……我不誇張地說，並不是他們就一定厲害，但是我總結得大家玩的好像壓根不是一個遊戲。」
今陽用一根手撐著下巴，視線在少年的鼻尖掃了掃，開始例行游神……她心不在焉地想，如果此時此刻她在艾佳面前，可能會選擇掐艾佳的鼻尖。
想到這，她唇角翹了翹：從剛才看到濱文開始一直不太好的心情得到了改善。
「那你們決定怎麼辦呢？」她順著話題拋出下一個可能夠讓少年叨逼叨很久的問題。
「不怎麼辦，能進S系再說。」艾佳聳聳肩，「這大概就是韓國電競的不同，當國內，大多數人甚至是職業選手本身稱打遊戲為『玩遊戲』的時候，韓國人覺得他們在上班。」
「韓國電競水平好像是比中國厲害不少。」
「現在才意識到這點有點晚了——至少今年晚了。」
「小仙知道你這麼說肯定氣死了。」
「這話就是他說的。」艾佳滿不在乎道，「還有，說起小仙，上次貼吧發帖那個女的真的被小仙起訴了，好像很慘的樣子……」
「你還憐香惜玉啦？」
「這是高興的語氣，」艾佳糾正，「基地里再也沒有不經同意隨便亂照相往外發的工作人員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沒有太大的重點，只是互相交代一下彼此最近的生活，甚至認真地對比上海和溫哥華的天氣……並不是沒話找話，更像是聊天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正好聊到了這裡。
艾佳昏昏欲睡，而今陽也並沒有怎麼用腦子去人認真思考什麼……這導致最後，趴在被窩裡和她視頻的少年居然聊著聊著就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
這時候今陽正要說到「國外超市果蔬好貴，一節甘蔗二十塊錢」的問題，她聽見聲音停頓了下，然後注意到少年睡著了——
他的手機就放在兩個枕頭縫隙中間，豎著正對著他的臉……
今陽猶豫了下，盯著他的睡顏和眼底淡淡的黑眼圈片刻，並沒有叫醒他。
當然也沒有掛掉視頻。
只是這時候阿毛湊了上來，大概是聽見了艾佳的聲音，它沖著手機「嗷嗷」叫了兩聲，然後歪過腦袋，眯起眼去蹭屏幕。
「阿毛，」今陽伸出手摸摸懷中毛茸茸的毛腦袋，壓低了聲音做賊似的問，「你想爸爸了嗎？」
「喵。」
「我也想。」今陽笑嘻嘻道，看著手機那邊那個觸碰不到的少年，她眨眨眼，用只有她和貓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雖然才剛剛分開半個月，但是我也很想他。」
……
第二天今陽醒過來的時候，用了五秒才反應過來她開著手機視頻和艾佳隔著十萬八千里睡了一覺——
就像全世界的情侶會幹的事一樣。
今陽爬起來，把手機電源拔下來，這時候手機屏幕那邊似乎聽見了她的動靜，抬起頭笑著跟她say hi，他端坐在電腦前面，已經開始了新的一天的訓練。
今陽打著呵欠跟艾佳問早安，然後放下手機轉身去洗臉刷牙，三分鐘後她拿起手機下樓，準備吃早餐。
今陽下樓的時候還沒想好今天吃什麼好，結果下樓的時候發現餐桌上已經擺了一些早餐——
果汁，牛奶，麥片，還有裹著蛋液的油炸法式土司，以及一些切好的西紅柿雞蛋蔬菜沙拉……餐桌的另外一邊，身穿西裝的男人腰桿挺直地坐在桌邊，抬起頭越過報紙看了今陽一眼，放下報紙：「你起來了。」
他看上去好得很，昨晚上樓的時候步伐不穩，略微狼狽的樣子絲毫不見。
今陽挑挑眉，在餐桌邊坐下，這時候手機那邊，小狼崽子耳朵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