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蘭多現在在認真地思考一個問題——快要燒糊塗的人究竟是他還是小白。

否則他實在想不通小白怎麼能提出這麼一個驚世駭俗的想法。他唇角抽搐,本著「幫親不幫理」的思維方式,正努力思考要如何才能替小白抵擋接下來來自迪爾以及他家倉鼠大副的一系列嘲笑,誰知一抬頭,卻發現整個會議室內都安靜得可怕,所有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小白——那絕對不是看瘋子的眼神。

蘭多:「……你們不會覺得真的有這個可能性吧。」

迪爾:「……」

帕德大副:「……」

「我現在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小白面無表情地問。

蘭多覺得這個世界真的瘋了,倉鼠大變活人,人能起死回生,現在就連一艘被毀掉的船都有自動修復功能——光從這一點來看,利維坦號還真是一艘了不起的船,至少從維修費這方面來看的話,雷蒙德那種摳門貨肯定會愛死這條省錢又省心的船。

「我還是覺得一艘只剩下舵盤的船會進行自我修復這種事情很玄幻。」蘭多堅持道,「如果我把這些信息寫成信件告訴雷蒙德,他會不會覺得自己被戲耍了一番,然後惱羞成怒地派他養的鳥過來啄我?」

小白:「在你眼裡雷蒙德就是這麼閑的人?」

蘭多:「他很忙,但是他對我有一種異常的執著,執著到足以讓他放下手頭上一切的事情,就為了想法子來折騰我。」

小白:「……」

「這話聽得我都快要哭出來了。小乖乖,你這麼自欺欺人的行為真令人心酸。如果那個雷蒙德真對你這麼執著,為什麼還放你在我的船上自生自滅這麼久?」迪爾非常適時地插話,說話時一臉不屑。

「……」完全沒想到迪爾會說出這樣的話,蘭多毫無防備,只好不說話陷入沉默。

因為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天全無席茲號的消息,他只是單純地從第三者的嘴裡聽說過雷蒙德是在找他,但是找了這麼久,雷蒙德也沒有找上門來,這不得不讓蘭多有些懷疑某個人是不是真的有在找他,還是就單純地放出風聲做個樣子,實際上愉快又順理成章地甩開了他,自己則成了席茲號的大當家?

想到這裡,蘭多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有些微妙。他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寫著自己脆弱的心靈有些受傷。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不遠處的小白打破沉默,用那沙啞的嗓音淡定地問:「船長大人,您這樣挑撥離間真的好嗎?您不覺得這樣有些卑鄙嗎?」

「我本來就是個卑鄙的人,否則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船上?」迪爾冷靜地回答,「而且我挑撥離間的是我的小奴隸和他的前任主人,這裡面有你什麼事?」

小白不說話了。他轉過頭,捏住黑髮年輕人的下顎微微往上抬了抬,強迫對方對上自己那雙湛藍色的瞳眸,接下來再開口說話時聲音又緩又慢:「你怎麼看?還記不記得在此之前你以為你要死了的時候,唯一的遺言就是留給那個人的,現在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就動搖了嗎?」

動搖?動搖什麼?

蘭多的瞳眸微微縮聚,片刻之後,他彷彿回過神來一般,「現在我們不是在討論關於利維坦號的事情嗎?」

小白表示不受影響,淡淡道:「那個話題已經過了,我們將立刻前往西爾頓,從女王的手上拿到『人魚的詠嘆調』,然後尋找利維坦雕像,這個任務已經沒有任何爭議了。我們現在的爭論點是……」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蘭多嗓音低沉地說,「現在我覺得有些頭暈,想喝點水吃兩塊菠蘿,小白,你送我回船艙好不好?」

小白微微一愣,薄唇隨即輕輕抿起,唇角拉扯成一條並不愉快的直線。

在他的身後,迪爾露出個幸災樂禍的笑容——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有一種打了勝仗的爽快。

……

最後,蘭多是被小白背著回到船艙里的,因為他發現自己這會兒連呼出的氣息都是熱的。也不知道是因為受到過多的驚嚇,還是最後被迪爾的挑撥離間弄得心力交瘁,導致整個人的情緒都跌入谷底,總之,之前稍稍減退的熱度死灰復燃,到最後他幾乎站都有些站不穩。

雷蒙德常說,傻子是不會感冒發燒的,比如蘭多,永遠都健康得像只猴子。

而現在,蘭多卻燒得幾乎要變成真正的傻子了。

他趴在小白的背上,男人的背部結實溫暖,這讓蘭多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的感覺。

不小心記起小時候某次半夜咳嗽咳得人都快要掛掉的時候,外面颳風下雨醫生又不肯到家裡來,他的父親急得團團轉,就是雷蒙德直接將躺在床上的他拎起來甩到背上,然後套上斗篷,背著他直接殺到醫生的家門前,並且以要把人家的門鈴搖爛的方式,活生生地將穿著睡衣的醫生從床上挖起來開診,蘭多才撿回了一條小命。而事後反倒是身體一向很不錯的雷蒙德跟著他一塊兒發高燒在床上躺了三天。

那是雷蒙德迄今為止,做過的為數不多的好事之一。雖然他後來各種惡劣的事迹總讓蘭多忍不住懷疑自己對於那結實溫暖的背部的記憶是不是他燒糊塗後產生的錯覺……

想到這裡,蘭多忍不住將自己的臉貼在小白的肩膀上蹭了蹭,黏糊糊地叫了聲:「小白……」

小白聞言一愣。

「你背上好暖,」黑髮年輕人迷迷糊糊地說,「雷蒙德那個傢伙,心還沒完全黑掉之前,大概也擁有這麼一個強壯寬厚且溫暖舒服的背……」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到原本背著他健步如飛的人忽然停了下來。此時兩人正在船舷邊上,蘭多稍稍抬起頭,總有一種小白想要把他順著船舷扔進海里的錯覺……當然,他知道這都是錯覺,因為接下來,背著他的人還是邁開了沉穩的步伐,飛快地向著他們休息的船艙走去。

直到他在床上安穩地躺下來時,他才反應過來,迪爾好像並沒有對他和小白半夜闖船長室並把裡面攪得雞飛狗跳的事情做任何實質性的追究。他竊喜了一下,在床上翻了個身,打了個呵欠,「小白,我想吃菠蘿。」

而一向對他有求必應的男人這一次沒有做任何的回應。

他背對著蘭多,在床邊的桌子旁坐下來,將自己腰間的繃帶一圈圈地解下來,露出了繃帶之下結實的肌肉。而這個時候,借著窗外的月光以及船艙里搖晃的煤油燈,蘭多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原本雪白的繃帶上星星點點的全是乾涸的血跡,而小白的背部更是一片慘不忍睹——也許是之前跟帕德大副正面交鋒的時候,背部撞到了碎裂的船艙壁,那些木屑扎進了他的皮肉里。

光是想想都覺得很疼。

而小白就帶著這些嵌入皮肉里的木屑和一身傷,將他從會議室一路背回了船艙,一路上半句怨言都沒有。

意識到自己剛才似乎提出了太任性的要求,蘭多深呼吸一口氣,幾乎沒怎麼猶豫,當即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從床上爬起來,從男人的身後走近他。而這個時候,小白正反著手,略顯笨拙地試圖將自己背後的木屑取出,當感覺到蘭多靠近時,他頭也不回,冷冷地說了句:「別過來。」

正蹲下來準備給他清理背部的黑髮年輕人被他這語氣弄得微微一愣,「怎麼?我就是想……」

「不需要。」小白生硬地說。

蘭多被他這冷淡又隱約含著怒氣的語氣弄得莫名其妙。想想剛才小白把他一路背回來的時,也是他在說話,對方一句話都沒有回過。當時他還缺根筋的,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只單純地以為小白背著他沒力氣抽空說話,可是現在一想……

他壓根就是在生氣。

問題是,他氣什麼?

蘭多感到莫名其妙,想再次伸手碰小白,可是這傢伙就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再一次完美地閃避了。

蘭多終於忍無可忍,「你究竟怎麼回事?你背後現在全是木屑,你看不見後背,肯定清理不幹凈,如果不弄好,搞不好會發炎。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得到西爾頓皇家港口的通行證,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靠岸,你是不是想因為這種小問題感染,然後一聲不吭地死在船上?」

「通關文件很快就會送過來。」

「你怎麼知道?」

「總之你不要碰我,回床上躺著去。」

「你什麼毛病?」

這一次小白不說話了,當整個船艙里陷入沉默,只能聽見船被海水推得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伴隨著船隻的搖晃,掛在他們頭頂上的煤油燈也在搖曳著。小白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早點休息」,便隨手將放在木桌上的藥瓶抓起來捏在手裡,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出船艙。

大約是十五分鐘後,一個海盜打著呵欠滿臉不爽地端著一碗切成塊的菠蘿走進蘭多的船艙里。蘭多抬起頭看著他,「小白人呢?」

「不知道……這樣說吧,十分鐘前他在底艙把我抓起來要我去廚房給你拿菠蘿,五分鐘前我從廚房走出來看見他站在船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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