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深深地吸入一口氣,鼻息之間,滿滿是海水的腥咸,血液的腥甜,以及隱隱約約透過那白色的紗布鑽入的淡淡汗液味兒……

這味道剛剛好。

蘭多不嫌棄地將自己快都被海水凍僵了的臉蛋貼在小白結實的胸膛上,一邊做著類似卡油的事情一邊心裡不由得感慨現在的漁夫未免身材太好,光是撒網收網就能練出這麼一副恐怕連戰士們都望塵莫及的漂亮胸肌……如果放在平常,蘭多肯定就要開口調侃他了——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只是老老實實地閉著嘴靠在小白的身上閉目養神,事實上他是真的快要累到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道都沒有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小白胸腔後那呯呯強而有力的心臟跳動,讓他有一種特別真實的安心感。

劫後餘生,然後真實地感受到自己還活著的滿足。

想到這裡,蘭多放在小白腰間的手不老實了起來,儘管筋疲力盡,但是之前提到的所謂「累到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這種事果然也是在騙人,比如這會兒,黑髮年輕人的一隻手正環繞著小白那結實的腰桿,懶洋洋地勾起被海水沖得有些松的繃帶,手賤地拽了拽。

此時,正一隻手劃著船槳迅速往莫拉號划去的男人似乎感覺到了他這個微小到幾乎難以察覺的動作,那結實的手臂僵了僵,他停頓了下,隨即微微眯起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面無表情地說:「手。」

蘭多:「……」

小白:「再亂摸,就剁了。」

蘭多:「唔。」

那麼凶,和平常的小白不一樣。

男人的聲音響起,此時小船上的眾人皆是一臉莫名其妙地轉過頭來,迪爾似乎非常看不慣蘭多和小白連體嬰似的黏糊在一起,從牙縫裡發出「嘖」地一聲聲音,他擰開了腦袋,想了想,又擰回來,皺著眉問:「你們準備抱到什麼時候?」

「關你屁——」

蘭多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下一秒整個人便脫離了某個溫暖的懷抱——他微微錯愕地看著小白,卻發現男人這會兒卻擰開了他那弧線十分漂亮的臉,繃帶之下,蘭多看不清楚他是什麼表情,只能聽見他用平淡無起伏的聲音說:「光天化日,摟摟抱抱影響不好。」

「抱都抱了那麼久了你才反應過來!」蘭多嚷嚷,「不管,我冷啊,需要你那強而有力的胸襟!你都不知道夜晚的海水泡久了那叫一個透心涼,小白,行行好再抱一會兒吧——」

黑髮年輕人一邊碎碎念著一邊特不要臉地張開雙臂,而小白似乎對於他這種賴皮行為也是頗為無奈,在一船的人沉默圍觀下,只見這平日里不拘言笑甚至在不說話的時候氣勢有些嚇人的男人在片刻的停頓後居然真的露出了一個妥協的表情,然後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他稍稍張開了那邊沒有握著船槳的手臂。

然後黑髮年輕人心滿意足地又蹭了上去。

於是兩人又在「光天化日之下」重歸於「影響不好」的姿勢——身為莫拉號的船長,迪爾微微瞪大眼像是見了鬼似的瞪著兩個人,而此時在他們身後的船尾,整個人縮在一張毯子里的芙蘭朵見狀,則是直接說出了迪爾的心聲:「我在這披著毯子拚命哆嗦,卻看見兩個男人在不遠處摟摟抱抱相互取暖一副很舒服的模樣——撇開性別這方面的事兒不說,他們甚至沒一個人轉過頭來看我一眼,我很醜陋嗎?哦,我的老天爺,你們這群海盜真是太奇怪了!」

這聲音顫顫悠悠,正好從船槳拍打著海綿發出「嘩啦啦」的空隙中傳入在場的每一個人耳朵中。

獨自坐在一旁的金髮海盜船長轉過頭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那喋喋不休的女人——見她似乎被自己冰冷的眼神嚇到狠狠地閉上了嘴,他有咧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別這麼說,小姐,他們倆是臨時工——大多數海盜,都喜歡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小姑娘……」

芙蘭朵尖叫一聲裹緊了毯子往後縮,就差怒罵「流氓」。

少女的驚叫讓迪爾心滿意足地轉過頭去。

而此時,整條小船已經距離莫拉號越來越近,周圍的光線不再局限於船上那在海風中飄搖的火把,船上水手們的火把以及周圍其他搜救船隻的火把將整個海面營造得猶如白晝……小白將船上的繩索在莫拉號船體一側的掛鉤上固定後,上面立刻就扔下了新的繩梯,然而他卻並不急著攀爬上去,而是坐在原地,看著懷中那個毛茸茸的黑色腦袋。

而此時,站在串線傷已經擺好了姿勢等人上來的海盜見半天沒動靜,忍不住探出身子往下看——結果一看就看見了抱著黑髮年輕人的紅髮男人,還有他們那委屈地獨自坐在一邊,滿臉臭得要命的船長大人……迪爾的脾氣一向難以捉摸,那水手倒是沒放在心上,這會兒見大家都平安歸來,他鬆了一口氣,開始調侃這船上他唯一調侃得起的兩個人——

「嘿,白,你從水裡頭撿到了一隻水猴子嗎?」

原本海綿上只有海水拍打船舷發出的聲音,以及其他海盜們搜救時呼叫同伴的聲音——除卻這些之外,周圍簡直是靜悄悄的,氣氛壓抑得可怕……這名海盜有些輕快的聲音響起時顯得特別突兀,卻意外成功地讓周圍的一些人鬨笑起來。

緊繃了整整一個晚上,而笑聲似乎是驅散恐懼和寒冷最好的良藥,在這麼一頓亂糟糟的聲音中,氣氛卻不知不覺地放緩慢了下來……小白低下頭看了看蜷縮在自己懷中的黑髮年輕人,原本想要叫他,卻見他閉著眼靠著自己極為睏倦的模樣,呼吸之間噴洒在自己胸膛的氣息也比之前來的稍稍灼|熱一些,他微微蹙眉,抬起手用手背探了探他額間的溫度,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溫度。

「我剛退燒,你又來?」

男人嗓音低沉,唇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伸出手拍了拍黑髮年輕人,後者「嗚嗚」了兩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幹嘛?」

小白不再拍他,淡淡道:「到了。」

蘭多:「哦。」

小白:「只有繩梯,你得自己爬上去,我在下面接著你……」

「沒力氣了,」蘭多說,「再抱會兒。」

小白頓了頓,終於還是狠下心將那還往自己懷中縮的傢伙推開了些,他藍色的瞳眸在火光之中看上去有些深邃,又是不輕不重地拍了拍黑髮年輕人那溫熱的臉,道:「不抱了。」

蘭多:「抱。」

男人額角青筋跳了跳,發現自己無論如何果然還是受不了這黏黏糊糊的畫風——但是一旦想到之前以為黑髮年輕人葬身大海那麼會兒的心驚肉跳……那複雜的感覺所留下的餘韻終於成功地讓他強忍下了將懷中人直接往海里扔的衝動,糾結了一會兒後,男人顯得難得好脾氣地說:「回去再抱個夠。」

蘭多:「喔。」

討價還價成功。

得到了有力承諾的黑髮年輕人顫顫悠悠地站起來,拍拍屁股,正準備順著繩梯往上爬,忽然又好像終於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過頭,因為生病而顯得有些深不見底的黑色瞳眸對視上身後的船長和少女,少女縮在角落還在哆嗦,而金毛船長大人則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蘭多問:「不好意思差點忘記了,女士優先還是船長優先?」

「你還記得我這個船長,」迪爾滿臉陰鬱地看了蘭多一眼,走到他身邊不輕不重地用自己的肩膀撞開他,「我先上去跟他們說清楚,如果莫名其妙就讓一個女人出現在甲板上,他們會在我們來得及爬上去解釋一切之前,就迫不及待地重新把她扔進海里。」

迪爾的話讓芙蘭朵的面色發白,而在場的眾人包括她自己在內都知道這傢伙說的可是大實話,蘭多聳聳肩讓開了條道兒讓迪爾先爬上去,等他往上攀爬了一段距離,蘭多這才緊緊跟上——他是發現自己似乎迅速地病了,接連不斷的緊張以及驚嚇外加冰冷的海水,他注意到自己這會兒手腳發涼,呼吸出來的氣息卻是燥熱的,以及腦袋昏昏沉沉,壓根沒辦法思考太多。

我得趕快回到甲板上,蘭多心想,再晚一些可能我就會爬不上去了。

正琢磨著半路脫力掉下來的可能性,這個時候,蘭多又聽見小白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只管往上爬,別低頭,我在你後面看著。」

不得不說這是一句令人心動的承諾。

儘管小白可能只是隨口這麼一說而已,蘭多卻發現自己還是下意識地選擇相信他,抓著繩梯慢吞吞地往上爬——這對於平日里喜歡上躥下跳的他來說各種習慣的東西這時候卻幾乎花費了他全身的力氣,他渾身肌肉酸疼的可怕,爬到一半就爬不動了,剛想停下來休息一下,放鬆放鬆這會兒被粗糙的麻繩膈得像是刀割一般疼痛的手掌心,卻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到整個梯子晃了晃,緊接著,一隻大手從身後探出來,覆蓋在了他剛想鬆開的手背——

「敢鬆手,不要命了你?」

小白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氣息鑽入耳朵里,痒痒的。

蘭多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也沒來得及驚訝——下一秒便感覺到,男人那高大結實的胸膛貼上了他的背——黑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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