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波濤洶湧的海浪拍打上已經眼中傾斜的船隻甲板,整個船體都在發出艱難的呻|吟,當蘭多抬起頭時,他所看見的是被戰火吞噬得千穿百孔的法蘭基皇家旗幟伴隨著燃燒著熊熊烈焰的桅杆緩緩倒下——

鮮血染紅了甲板又被卷上甲板的海浪沖刷乾淨。

耳邊是海盜們廝殺瘋狂叫囂的聲音與傷員痛苦的哭喊聲以及槍聲交織成了一片,隱隱約約蘭多似乎聽見了迪爾在招呼著海盜們從甲板上撤退,也許是錯覺,他似乎還聽見了迪爾在咆哮著他的名字並問人有沒有看見他……

這當然是錯覺,蘭多想,真正的情況是,迪爾現在搞不好想把他大卸八塊然後塞到船底喂鯊魚。

而此時此刻的法蘭基海軍護衛隊後悔自己為什麼招惹上了這群亡命之徒似乎也顯得為時已晚,當蘭多看著一名身上燃燒著火焰的海盜哭號著慌不擇路跳入海中瞬間被捲起的波浪吞噬,同時,那燃燒著倒下的桅杆在他的眼中不斷的放大,而前所未有的,他覺得自己居然離死亡如此接近……

往前一步,是燃燒著即將倒下的桅杆。

後退一步,是彷彿張開黑色血盆大口的無形巨獸的浪濤。

關鍵的時刻,蘭多卻像是腳下生了釘子愣在原地,腦子裡亂鬨哄的,什麼都思考不了,甚至來不及後悔自己為了雷蒙德那個傢伙的安危賠上了自己的小命,他只能閉上眼,準備以一個稍微從容點的姿態安心迎接死亡的來臨——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當他聽見桅杆倒在甲板上摔得粉身碎骨的聲音,當飛濺燃燒著的木屑飛到他的臉上的同時,他感覺到腰間忽然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猛地往後拖了拖!

「你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要去死?桅杆倒下來了不知道要躲?」

當低沉而有些急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蘭多猛地睜開眼,眼睜睜地看著剛才他所在的位置被桅杆砸出一條巨大的裂縫,海淘撲上來熄滅了桅杆上燃燒的火焰,而此時,貼在蘭多後面的是一副強而有力跳動著心跳的胸腔!

黑髮年輕人猛地回過頭,首先看見的便是站在自己身後,這會兒正用手臂攬在他腰間的男人那弧線完美的下顎,他微微瞪大眼,似乎有些難以置信男人的出現,而後者只是皺起眉,發出一聲不耐煩的咂舌音,一隻手扶著搖搖晃晃的船隻欄杆邊緣,另一隻手始終固定在蘭多的腰間,將呆愣在原地的懷中人往後拖了拖,並在將他拖回稍稍安全的角落時,用鬆開欄杆的那邊手不輕不重地抽了懷中人一把掌:「回神了。」

蘭多臉頰上被這麼拍打了下,還真的回過神來,張開就是:「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把那個小姑娘送到備用船隻那邊么!你跑來了他怎麼辦?!」

「我告訴她備用船在什麼位置也告訴她怎麼過去比較安全了——你哪來那麼多問題?」小白見救了這傢伙一命這傢伙不道謝就算了反而氣勢洶洶的質問他,語氣也變得有些不耐煩,「我是來找你的,又不是來找她的!」

「萬一她出事怎麼辦?!」蘭多一把揪住面前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男人的衣領,搖了搖,神情激動地說,「我是說萬一——她出事,雷蒙德也會受到牽連——而我原本有機會可以不讓她出事不讓雷蒙德受到這種無辜的牽連,總結起來說,我這就算是見死不救了!」

蘭多話語剛落,便感覺到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指頭微微使力——掐的他有些痛。

抬起頭時,不其然地對視上了一雙深邃得如同一望無際的海洋的深藍色瞳眸。

「所以你準備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去救他?」

「……」

啞口無言之中,破天荒的,蘭多居然看見小白露出了個清晰的笑容,而且是十分不符合眼前緊張情況的那種——粗糙的手指頭輕輕地掐住他的下巴往上扳了扳,小白嗓音低沉沙啞帶著調侃的意味:「看不出你居然有這麼高的覺悟。」

不知道為什麼,蘭多覺得今天的小白跟平常的小白好像有點不一樣。

反常,並且讓人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這種判斷歸類為「小白在生氣」——畢竟眼前的男人身上帶著病還因為擔心他才跑到這艘快要沉掉的船上來,並且確實是救了他的命,而蘭多不但不感恩,反倒還質疑他罵他……綜合考慮,正常人都會生氣的。

想到這一點,蘭多深呼吸一口氣,抬起手一把抓住了那正捏著自己下巴的那隻大手,微微抬起頭,十分真誠地說:「抱歉,剛才是我太急了,不應該罵你,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小白:「……」

似乎是感覺到了被自己握在掌心的大手有片刻的僵硬,蘭多鼓起勇氣繼續道:「但是我這麼急躁是有原因的,雷蒙德不能出事,我的船隊不能沒有他——當然等我獨當一面的時候他就可以滾蛋了,但是絕對不是現在,他一走,我的船隊也就完了,我老爸在天之靈會化作海怪把我連人吞下骨頭都不吐……」

在黑髮年輕人閃閃發亮的目光注視下,男人那抿成一條直線時看上去顯得有些眼熟的薄唇唇角飛快地抽搐了下,但是架不住面前的人那雙目光水汪汪充滿了希望地看著自己,他嘆了口氣,鬆開了捏在蘭多下巴上的手,順手拍了拍他的頭:「我知道了。」

蘭多眼睛一亮。

「現在去救她,」小白將放在黑髮年輕人腰間的手稍稍收攏,「我們一起。」

「船要翻了。」蘭多提醒,「我腿受傷,一會兒如果跌到水裡你也顧不上我。」

「顧得上,」小白轉過頭,深深地看了黑髮年輕人一眼,「我在莫拉號的船底那麼久都沒死,這一次也一樣不會出事。」

蘭多在猶豫了三秒之後,第四秒在小白的目光注視下點了點頭——今天早上甲板上的那個滿口胡言的海盜有一點說的是正確的,他家小白確確實實不像是省油的燈,無論是他說的話做的事都太具有說服力,如果他決定改行不當漁夫去當騙子,蘭多相信他可以騙遍巴比倫海上所向披靡。

在兩人的對話過程中,在他們身後的混亂卻從未停歇,原本應該是一片沉靜的夜晚如今卻成為了戰火的海洋,兩隻船隊在驚濤駭浪之中就像是兇猛的困獸鬥成了一團,他們瘋狂地向著敵人發射炮火直到炮手死亡或者炮門因為高溫徹底炸裂報廢,蘭多想要回頭去看甲板上的情況,但是小白卻似乎已經預料到他要做什麼,一隻手覆蓋上了他的眼睛:「別回頭,船要沉了。」

覆蓋在蘭多眼睛上的大手讓他再一次地想起了某個這會兒他正為他拼死拼活的人。

兩人重新回到之前的那個船艙里,當小白的眼上的大手挪開,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看見了船艙後面大大敞開的窗戶,木製的窗棱隨著船隻的搖晃噼里啪啦地拍打在牆壁上,玻璃碎了一片……

此時整個船體比剛才更加傾斜了一些。

蘭多希望那位喜歡尖叫的大小姐不要失足掉入海里。

他急急忙忙地想要從窗戶爬出去跟上她離開的路線查看究竟,卻在往前走了兩步時被人拎著後領子拖了回去,當身後的人放開他時他回過頭,看見小白「撕拉」一下撕開了床單然後彎腰開始纏繞他的腿,他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傷口早就並裂開來,鮮血染紅了他之前用來捆綁住腿的襯衫,血順著褲腿一路染紅成了一片。

想到這麼多血居然他媽都是自己的,蘭多有些暈眩,卻強撐著說:「我沒事,趕緊……」

「別催我。」小白垂著眼不容拒絕道,「我都說了,我是來救你的,你要是死了我豈不是白跑這麼一趟,我出場費可是很貴的。」

蘭多:「……」

一介漁夫,居然這麼大口氣!

雙眼發紅地耐著性子等小白婆婆媽媽地處理完傷口,蘭多趕緊推開他自己一瘸一拐地從窗戶爬了出去彷彿生怕他再抓著自己不讓走,同時他似乎聽見了身後的男人發出低低的嗤笑聲彷彿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句「這麼急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趕著去救情人呢」,此時蘭多已經翻出了窗戶,隔著窗戶,他狠狠地瞪了小白一眼,然後……

再一次地引起了對方的一陣低笑。

不知道為什麼,那笑聲聽著似乎還挺得意的。

簡直莫名其妙。

……

那位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大小姐所在的船艙是個不錯的地方。

船艙位於船尾最隱蔽的位置,從窗戶翻出去,卻可以看見一條長長的、掩藏在陰影之下並不起眼的通道通往應該掛有救生艇的位置……蘭多不知道這船這麼設計是不是就為以防萬一有如今這樣的情況出現還是純粹只是無心為之,但是當他「咚」地一聲不算輕巧地落在甲板上時,一抬起頭,除了右手邊是波濤洶湧瘋狂拍擊著船舷的巨浪之外,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此時此刻在不遠處甲板上的情況——

除卻正往回撤退的那些海盜之外,剩下的幾十名大概認為自己水性不錯的傢伙還戀戀不捨地停留在那裡,一些人正彎腰從法蘭基海軍屍體上企圖翻找一些值錢的東西比如懷錶或者鑲嵌了寶石的紐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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