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

蘭多微微瞪大了眼。

雖然早就對此有所預料,然而真正親耳聽見事實,卻還是覺得震驚萬分,他瞪著小白彷彿難以置信道:「不是說船、船上還有女人,不是說海盜不會動女人么?」

「迪爾未必知道船上還有個公爵女兒,他的目的只是那些能換黃金的茶葉和絲綢……普通的皇家海軍不了解海盜的規矩,自然認為美色也在他們的狩獵範圍內,所以出發前對於船上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下意識地認為是越低調約好——不過紅色旗幟升起,就代表著按照旗幟執行方案優先一切規矩,等到他們看到公爵女兒的時候,不會動她,但是也不會留她活口。」

小白聲音低沉沙啞,彷彿從上莫拉號到今晚為止,從來沒有說過像是現在這樣多的話。

在他說話的過程中,他已經放開了蘭多,似乎顯得有些急地轉身,像是準備要到衛生間里去——而他走的時候,沒忘記將放在桌子上那塞滿了繃帶的醫藥箱也拎走……

蘭多看著那披著棉被笨手笨腳還想要走動的男人背影一時間頗為無語,在他身上的大棉被笨拙地將一張凳子掃倒後,他終於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扶起那椅子問:「尿急?」

小白轉過頭,面無表情回答:「救人。」

蘭多指了指他身上圍著的棉被:「帶著這個去?」

小白:「……」

蘭多:「你腦子燒壞掉了?這玩意一下水就卷著你一塊沉底了——你自己還生著病!搞什麼英雄救美!」

小白掀起眼皮子,黑暗的船艙中,蘭多似乎是看見他露出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是當他稍稍湊上前定眼一看,又發現小白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良久,才輕輕地問了句:「那你說怎麼辦?放著她讓她去死?」

蘭多幾乎是下意識地皺起了眉:公爵女兒不能死。

因為她死了,雷蒙德就要遭殃。

雷蒙德雖然是個後媽,但是沒有了他,父親的船隊就是一盤散沙,就算他蘭多活著從莫拉號上回去了,那些人可能會對他有所改觀,但是也緊緊只是改觀而已,本質上,他們還是不會服他——這一點,蘭多雖然嘴巴上不承認,但是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清楚。

想到這裡,他似乎非常煩惱了抹了把臉,隨即,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說:「我去救她,你在這裡呆著不要亂跑——如果有海軍殺上來了,就把門關好,不要開門,實在不行,也要努力跟他們澄清你只是路過不小心被撈上來的無辜路人……」

聽著黑髮年輕人一本正經地說著「海軍來了不要開門」這種話,男人臉上飛快地抽搐了下,而此時,前者卻沒有給他猶豫的機會,推著他將他推回床上躺好,又細心地替他壓了壓被子,正欲轉身離開,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蘭多回過頭,月光昏黃之中對視上一雙湛藍色的瞳眸:「法蘭基的商業船隊在左右後艙分辨都會帶著臨時救生艇,找到了那個女人,就讓她快點划船逃走,離開了主船,海盜說不定就不會為難她……」

蘭多點點頭。

「你也要小心,實在不行就不救了,反正,無所謂。」小白將話說完。

蘭多笑了,伸出手,指尖在男人纏著繃帶的額間觸碰了下——

「有所謂的。」

輕輕地扔下這麼一句模稜兩可的話,隨即轉身離開。

當黑髮年輕人匆匆走出船艙,船艙內陷入了片刻死一般的寂靜,只能聽見船體因為外面不斷發出或者被命中的炮火而發出「吱呀」「嘎吱」不堪負重的聲響,躺在床上的男人安靜了大約幾分鐘,在聽見甲板上的海盜們跟迪爾報告,法蘭基商船隊的護航船隻已經失去了戰鬥力請求接舷戰時,他目光一頓,緊接著,那覆蓋在高大身軀上的厚重棉被被一把掀開。

男人蒼白的皮膚暴露在月光之下,肌肉均勻分布在骨骼之上,而與平日不同的是,在那分布著一層薄薄細汗的皮膚上,居然布滿了黑色的詭異圖騰,那些圖騰似乎是從下向上延伸,一直覆蓋到男人的頸脖子下——之前,他是用棉被遮擋,才沒有被黑髮年輕人發現任何蹊蹺。

而眼下,他稍作猶豫,伸手將醫藥箱中所有的繃帶扯出來纏繞在身上,將那些奇怪模樣的圖騰完全覆蓋,而後,輕輕取過之前不慎跌落在地上的那粗糙的金屬面具,在臉上戴穩。

當窗外傳來迪爾批准接舷戰的口令時,男人也輕盈地翻出窗外,高大的黑影猶如鬼魅一般一閃而過消失在了甲板之上。

……

此時此刻。

迪爾這邊心情自然是無比舒暢。

相比起之前跟席茲號那場狼狽的硬仗,法蘭基的皇家商船簡直不堪一擊,隨隨便便不費吹灰之力就被他們揍了個落花流水——而此時,伴隨著莫拉號重新打直了船頭無限逼近那艘滿載著無數寶貝的商船隊,迪爾吹了聲口哨,準備收網捕獲這條可能是整整一個夏季以來最大的一條魚。

然而就在這時,脖子上忽然吹過一陣涼颼颼的夜風讓他忽然感覺到哪裡不對——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頭,緊接著,莫拉號的船長大人果不其然立刻地看見了一幕讓他的好心情瞬間灰飛煙滅的一幕:在他的頭頂上,一名黑髮年輕人已經將長長的韁繩纏繞在自己的腰間,看上去正準備伴隨著打接舷戰的海盜們一塊兒登船。

只不過海盜們是直接從甲板上搭踏板殺過去,這位是準備當空中飛人直接飛過去。

額角青筋跳了跳,金髮青年幾乎是二話不說拔出了腰間今晚就沒準備取出來過的槍,對準那一副準備跑路的黑髮年輕人,稍稍提高了聲音咬牙切齒笑道:「小乖乖,你這是又準備飛到哪裡『散步』啊?」

那陰陽怪氣的聲音傳入蘭多的耳朵,嚇了他一跳,低下頭,就看見他的「摯友」正用黑洞洞的牆頭對準自己,蘭多心下狂跳,卻並沒有躲避,強忍下了一陣狂跳的小心臟帶來的不適,嬉皮笑臉回答:「不是打接舷戰?我去看看熱鬧。」

「你不夠資格上前線。」

「我就去看看。」

「你沒有武器,到了那船上,一旦被法蘭基的皇家海軍扣住,等著你的就是死刑。」迪爾說,「我是為你好,現在下來,回到你船艙去。」

有那麼一瞬間,蘭多覺得自己似乎在金髮青年的話語中聽到了一絲絲真切的情緒,但是由於片刻後,他還是狠下心,搖搖頭:如果能救下公爵女兒,不僅是能救下雷蒙德,同樣的,這對莫拉號也有非凡的意義……莫拉號是厲害,但是它絕對經不起兩個皇家的皇家海軍聯合打擊。

如果公爵的女兒出事,迪爾就算是闖下大禍。

想到這裡,蘭多反而是更加堅定了自己要將那個女人救出來的決心。

無奈的是,迪爾對於此卻完完全全蒙在鼓裡,此時此刻看見黑髮年輕人居然還敢搖頭,他倒吸一口涼氣,那雙綠色的瞳眸都快因為冰冷的憤怒而凍結——

「下來,現在,立刻,馬上——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第二遍,再次開口時,我的槍會代替我的命令。」

迪爾面無表情地說著,稍稍移動槍口,將原本對準黑髮年輕人腰間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而此時,莫拉號與目標商船已經越來越近,甲板上的海盜們開始躁動不安,在迪爾冰冷的目光注視下,蘭多搖了搖頭。

接下來的一切似乎都只發生在一瞬間。

莫拉號尖銳的船頭狠狠地撞入那艘以運載貨物為主的三桅杆胡爾克船的側面船舷,船體立刻被破開了一個大洞,整條船發出了可怕的「咔擦」斷裂聲響,無數的木頭碎屑迎頭掉下的同時,海盜們叫囂著舉起了自己的武器,舉著踏板沖向他們眼中的財富!

蘭多腳下一點,瞬間騰空的身體飛了起來。

迪爾瞳孔微微縮聚,正想呵斥,在他的身後忽然有一個不長眼睛的船員撞到了他的背部,金髮青年手中一抖,居然是意料之外地摁下了槍支的扣板,只聽見「呯」地一聲槍響,在炮火聲中卻顯得異常突兀,迪爾眼睜睜地看見腰間纏著韁繩的黑髮年輕人空中身影微微僵硬,同時,一朵血花在他的大腿綻放。

迪爾的槍被撞得掉到了甲板上,他轉過頭,猛地抓過身後的那名海盜,當後者滿臉驚恐地大聲問他「出什麼事兒了船長」,他雙目怒睜,沉默幾秒後一把甩開他怒吼一聲我操,等他抬起頭時,卻發現,那之前還在兩艘船隻之間飄蕩的黑髮年輕人,此時此刻已經落在了那艘法蘭基的商船上!

一片混亂之中,他落在地上踉蹌了下,似乎是摔倒了,但是他很快地爬了起來,然後眼睜睜地消失在了迪爾的視線中……

……

蘭多強忍著腿部的劇痛,落在到處飛濺著血液的甲板上後,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那傻愣在莫拉號的甲板上,完完全全陷入被氣懵了的情緒中的迪爾船長,就一溜煙地貓腰躲在了一個物資箱後面——咬著牙撕下衣服下擺給自己草草包紮了下,包紮完低頭一看自己滿手是血瞬間有些頭暈,心中感慨這會兒不知道在哪裡瀟洒的雷蒙德他娘的怎麼才能報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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