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經過甲板事件之後,小白真的正如他自己所說,蘭多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牛皮糖似的,黏得人沒脾氣。

唯一的壞處就是,因為男人總要跟在他屁股後面,人人都怕他,外加上船上的海盜們又嫉妒蘭多撈到了廚子這個好差事,打不過只好搞幼稚的冷暴力,這導致連續幾日,蘭多都沒能從任何人口中挖掘到一點信息,比如他們下一站準備到什麼地方靠岸,又或者近期內是不是準備再干一票——

按照蘭多的想法,如果雷蒙德眼睛沒瞎的話,他應該已經知道自己船上少了一個人。

唔,哪怕他真是狼心狗肺完全沒注意,這會兒迪爾的鷹也該把「蘭多在老子手上拿錢來換」這種信息傳遞給了他——最好的證據就是,那隻鷹離開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八成是被雷蒙德順手扒了毛做了白煮鷹打牙祭去了。

所以現在,按照蘭多對雷蒙德的熟悉,男人這會兒應該已經開始派人打聽他的下落以及狀態——比如是死還是活,只要迪爾這邊一有動靜,那麼他們的動向多多少少都會通過航海公會傳到雷蒙德的耳朵里,那傢伙再不靠譜,也不至於眼睜睜地看著迪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綁架席茲號的「未來船長」。

——為了自己的面子,他也不能這麼干。

至少蘭多是這麼想的。

這一日,天氣不錯,陽光明媚,碧空萬里,腦袋頂上有海鷗翱翔。

蘭多蹲在廚房裡,掀開裝麵粉的大缸子,發現裡面剩下的麵粉已經為數不多,剩下那些缸底的多數已經潮濕發霉,勉強還能再吃個一兩天,剩下的如果還想要命的話就真的不能吃了——這種事在海上倒是很常見,航海時間長了,別說海盜船,就連專門運送物資的商船都有可能面臨缺水缺糧的窘境……蘭多正琢磨著是不是可以再用這個當借口再去探探迪爾的口風,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拍了拍他。

他愣了愣,回過頭去,對視上一雙藍色的眼睛。

小白:「你最近很焦躁不安,怎麼了?」

蘭多早就跟小白說了自己是被迫被留在這艘船上的,倒是沒說自己的具體來歷,這會兒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一圈,放下手中的麵粉缸蓋子,說:「我在著急,我的船隊的人怎麼還不來救我——就跟你一樣,我也不想當海盜,我之前就琢磨了,等我能從這裡脫身,就帶你一塊兒走。」

小白翹起唇角——他露在繃帶下的那半張臉真的很好看:「在那個船隊,你能做主留下我?」

「因為那船上活動著一隻特別刻薄的生物,所以——不能。」蘭多老老實實地回答,「但是我會努力說服他讓你留下來。」

「那是什麼人?」

「大副。」

「你跟你們船隊的大副過不去?」

這有什麼?船長還活著的時候,船長也跟我挺過不去的。蘭多顯得有些煩躁地扒拉了下頭髮,發現自己真是會給自己添堵,明明是這種情況下,還作死地忽然想起了他那已經翹辮子的老爸——若是被他知道現在他兒子正在一條海盜船上當廚子,估計能把他氣活過來。

蘭多嘆了口氣:「沒有過不去,他就是天生刻薄,人家不高興,他就高興了。」

小白:「……有這麼過分?」

蘭多擺擺手:「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嘛。」

小白抬起手,扶了扶自己臉上的面具,轉過身去,聲音聽上去比之前稍稍的冷靜了一些:「這麼刻薄的人,那你怎麼確定他會來救你?」

蘭多聞言一楞,心頭緊了緊下意識地想結束這個話題——但是當他發現自己在一個並不那麼熟悉的人面前反倒比較放鬆時,苦笑了下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話,而後彎腰,將一個大壺子抓出來,往裡面相當瀟洒外加隨意地添加酒、茶、檸檬片以及各種香料,直到那一壺東西散發出一種靠近黑暗料理才有的氣味,他順手拿過個大勺子,將壺子裡面的東西搗碎——這是船上每天要求船員喝的固定飲品,可以避免各種疾病,比如白血病或者佝僂病。

小白聽見黑髮年輕人說話,卻沒聽清,於是轉過頭來問他:「你說什麼?」

「我說,那個人雖然跟我不對盤,也看不起我,但是他是個守信用的人。」蘭多頭也不抬地隨口答道,「他答應我父親照顧我,也承諾我父親一定會看著我直到我完成父親的遺願,所以他會救我回去,也必須救我回去。」

蘭多說完,心裡頭居然隱隱約約泛起一點酸酸的感覺——但是那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甚至來不及抓住,就轉瞬即逝——從頭到尾,他的聲音聽上去都特別平靜,就好像他壓根不在乎雷蒙德會不會來救他,並且因為什麼救他這種事似的……

他們倆最後一次對話的內容可不那麼愉快。

小白聞言,轉過頭看了一眼身邊動作機械、整個人魂都丟了似的搗鼓著那一壺黑暗料理的黑髮年輕人,微微眯起湛藍色的瞳眸,卻沒頭沒腦地問了句:「你父親的遺願,那是什麼?」

蘭多哼了一聲:「來自老人家的遺憾——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在巴比倫海域有一片神秘的島嶼,只有經歷過海上災難後。又遇上龍捲風的人,才會被帶到那個島嶼上,島上各種美好,歌舞昇平,金銀財寶無數,島上的人不屬於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並且無論男女老少,人人都水性極佳並且每個人都單獨拎出來都是極好的航海苗子——唔,曾經有人去了那座島,還將一艘船留在了那裡。」

「世界上最快、戰鬥力最強,超越了現代造船技術的船隻——那是我父親的船。」

「你父親的船?」

「對啦,也不知道是他晚年得了幻想症還是真的有這麼一回事。」蘭多嘖了聲,搖搖頭道,「他覺得自己真的有那麼一艘神賜的船藏在了那神賜的島嶼之上,讓我去找——而我們船隊的大副,答應了他陪我去找這艘船。」

「找到了以後呢?」

「相看厭煩,終得解脫,一拍兩散。」

「……」

蘭多嘆息了一聲,將放在遠方的目光收回,埋頭,繼續搗鼓黑暗料理——他聽見在他身後的小白沒心沒肺地嗤笑了一聲,卻並沒有回頭——於是黑髮年輕人沒看見,這時候,正斜著高大的身軀懶洋洋地靠在灶台邊,手中掂量著一顆水果的男人忽然動作一頓,那雙藍色的瞳眸之中慵懶情緒一掃而光,轉過身,準確地從某個蒸籠後面拎出一隻毛茸茸的東西。

那東西瞪著一雙黑溜溜,圓滾滾的眼睛,耳邊邊還別著一朵風騷的小花,當對視上男人那雙湛藍色的瞳眸時,它就像是看見了什麼魔鬼似的,先是猛地一愣而後忽然瘋狂地掙扎了起來!

男人懶洋洋地笑了笑,伸出手指,壓在薄唇邊做出了個只噤聲的動作,而後手腕輕輕一轉,將那毛茸茸的小倉鼠,拎在手裡掄了一圈——

背對著男人的蘭多聽見「咚」的一聲,什麼玩意落海發出水響——黑髮年輕人停止了搗鼓,回過頭莫名地問身後正拿著一個沒了頭部葉子的菠蘿似乎正在研究已經怎麼下手處理的男人:「什麼聲音?」

「沒什麼。」男人舉起手中插滿了鐵釘、光禿禿的菠蘿示意,「削掉的爛葉子,扔掉了而已。」

蘭多不懷疑有他地點點頭,轉身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想了想,又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轉過頭說:「剛才跟你說的事,不要告訴別人——讓那個尖酸刻薄的大副知道了,他會打斷我的腿的。」

小白沉默,良久,微微眯起眼,微笑著點點頭:「好,不告訴別人。」

……

蘭多打發小白把做好的黑暗料理飲料分發給甲板上的海盜們喝——因為今天他怨念比較深,所以黑暗料理也格外黑暗一些,當他聽見外面有人罵罵咧咧地吼「去你娘的老子又喝到釘子了」時,探出半個身子懶洋洋地說:「嚷嚷什麼,一樣的梗玩不膩是不是?這不是給你們補鐵么,菠蘿上插著的你們還知道拔下來舔兩口呢。」

說完,縮回來,狠狠地關上廚房的窗子,將甲板上連綿起伏的叫罵聲關在窗外。

他要準備迪爾大爺的晚餐了。

麵粉等主食已經發霉,那位挑剔的大爺想來是不願意吃的,所以蘭多獨自一人在小小的廚房裡轉了一圈,最終拖出了一大通廚房裡唯一算得上新鮮的東西——今早水手們下網打上來的魚,粗的細的長的短的長得奇形怪狀的各種齊全,黑髮年輕人想也不想捏了幾條上來,利落地收拾。

這些天,在見識到了蘭多除了會做魚什麼都不會做的「做菜本領」後,其實做吃的都是小白在做,蘭多反倒成為打下手的那一個。

而現在介於船上能吃的只剩下了魚,就無所謂誰來做吃的了。

而且蘭多做魚的手藝不錯,煎的煮的炸的烤的悶的,同樣一種魚能給他做出不同的花樣來,沒一會兒,整個小小的廚房裡就充滿了烤魚的香味,蘭多自己將考好的魚拿下來放在盤子上,新鮮的海魚外焦里嫩,用匕首劃開來再擠上檸檬汁水,那酸酸的味道擴散開來,刺|激得人忍不住唾液都加速分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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