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巴塞羅那碼頭之所以被稱為「日不落港灣」,不僅僅是因為它從白日到夜晚每一分每一秒都沉浸在熱鬧非凡的氣氛當中,還因為這裡是西班牙國土範圍內擁有自由度最高的碼頭,沒有之一。

在當年航海公會的聯名上書請願之下,巴塞羅那碼頭在早些年成為了西班牙國土範圍內唯一一座停靠無須西班牙皇家海軍許可文件的碼頭,每一年,都會有數不清的來自各個國家的船隊停靠於這個碼頭做休整補給,大批的貨物被購入或者賣出,每年碼頭登記的交易商品總額高得令人咋舌。

伴隨著這些巨額金幣的頻繁交易,隨之而來的,是魚龍混雜的各種職業人群成群結隊地出現在這個碼頭上,小偷、商人或者零售商人,而當各式各樣的人聚集在這裡時,這就註定來自各種渠道的巨大信息量也會隨之湧入——

巴塞羅那碼頭便在不知不覺之間變成了附近海域的最佳情報獲取中心。

關於巴塞羅那的信息概括度之廣泛,最被人津津樂道的傳聞是:傳聞只要你有錢,你可以打聽到今天國王穿的內褲是什麼花紋,也可以搞到接下來整整一個月巴比倫海上所有稍具規模的海盜隊伍的航新路線,從而對這些亡命之徒進行完美閃避。

海盜們的航海路線——這幾乎是所有的航海商隊最夢寐以求的情報。

而這恰巧,也是雷蒙德率領著船隊在這個碼頭進行停靠休整的主要原因。

此時此刻。

當席茲號的未來船長繼承人與大副雙雙走出船艙來到二層甲板上時,席茲號所帶領的整個船隊都已經陸續在碼頭停靠妥當。

夾雜著腥咸氣息的涼爽海風拂面而過,此時,席茲號主船上除卻一個被安排留下來值班的衝鋒隊長以及幾個他帶領的水手之外,剩下的人都已經歡快地投向了自由的夜生活懷抱……而與那些個已經在酒吧或者賭場里痛快玩樂的同伴一樣,這名負責留守的衝鋒隊長也顯然是個閑不住的,這會兒的功夫,他正眉開眼笑地靠在船舷邊上伸著腦袋往船下吹口哨,那副老流氓的模樣讓蘭多不由得稍微注意了下到底是什麼讓他這麼蕩漾——

黑髮年輕人伸腦袋一看,這才發現此時此刻在席茲號的船下,已經站滿了一群翹首以盼的女人。

她們黑色金色紅色的頭髮被燙成了像是豬尾巴似的誇張卷翹,身上統一穿著時下最流行的袒領衫,領子方的、圓的領口形狀各不相同,唯一相同點是它們的領口都開得很大,將那些成熟|女人們白花花的胸脯露出上半部分,呼之欲出的模樣……她們的腰帶提得很高,被勒得細細的腰下卻是巨大的裙擺,當她們搖晃起來的時候,那些墜滿了蕾絲花邊的裙擺就像是掃帚似的在布滿了沙石的碼頭上划出一道痕迹。

此時此刻,見席茲號的大副冷著臉從天而降,她們就像是自帶一個火熱的小暖爐似的絲毫不畏懼那嚴寒,興奮地搖著手中的羽毛扇,拎起裙擺,一擁而上,口中齊齊呼喚一個名字——

雷蒙德。

只不過前綴各不相同。

含蓄點兒的,叫「雷蒙德大副」。

奔放點兒的,叫「壯漢雷蒙德」。

少兒不宜點兒的,叫「一夜七次郎雷蒙德」。

沒節操點兒的,直接叫「老公」。

眾位姑娘們拎著裙擺搖著小扇推推擠擠,從船上往下看去,蘭多幾乎要被船舷下那一堆擠來擠去的胸脯閃瞎狗眼——這會兒正看得開心,忽然從他身後伸出一隻大手——這隻大手無情地直接罩住了他的整張臉,遮住了他的視線的同時還將他往後拽,當熟悉的煙草氣息從這隻手掌的掌心傳入蘭多的鼻中時,他聽見站在他身後,這隻大手的主人十分淡定地說:「少兒不宜。」

蘭多沒好氣地將自己臉上的爪子抓下來:「你才少兒!」

雷蒙德難得好脾氣地勾起唇角,正欲說些什麼,卻在這個時候,他卻猛地聽見在他們的腳下的甲板上傳來一陣快速奔跑的聲音——這陣奔跑的聲音讓席茲號大副的唇角邊那彷彿曇花一現般出現的微微勾起的弧度瞬間消失,又立刻恢複成了平日里那稍稍抿起,顯得有些刻薄的直線。

與此同時,蘭多也聽見了這陣腳步聲,扔開雷蒙德的爪子,倆黑招子發亮地彎腰趴在走廊的護欄上往下望——這幅迫不及待的模樣看在男人眼中自然覺得礙眼得很,於是他冷笑一聲,嘲諷了一句:「狗聞著耗子似的。」

而這個時候,小傑羅已經蹦蹦跳跳地來到了二層甲板的腳底下,他抬起頭,先是興高采烈地跟站在上面的蘭多招了招手,同時揮舞起右邊手那一袋子沉甸甸的東西——那袋子里發出「嘩啦嘩啦」的金屬碰撞聲響,從那清脆的聲音中不難推斷袋子里裝得是金幣,而看那袋子幾乎要被撐破的鼓脹程度來看,裡面恐怕裝著數量不少的金幣!

蘭多雙眼更亮了:「嗷嗷嗷!」

小傑羅眉開眼笑:「嘿嘿嘿!」

兩個小鬼興高采烈的互動看得雷蒙德直皺眉,再加上這會兒站在樓下甲板上的那位還在一個勁兒地揮舞著那袋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是怎麼弄來的巨額贓款,於是,男人又是響亮地冷哼了一聲,站在黑髮年輕人身後涼涼道:「這麼迫不及待,要不要我把你從這裡扔下去送你一程?」

蘭多回過頭,皺著眉將雷蒙德上下打量了一圈,用聽上去十分困惑的語氣說:「小傑羅怎麼你了?」

「他沒怎麼我,怎麼我過的人現在已經不存活於這個世上了。」雷蒙德那雙藍色的瞳眸在月光之下微微一暗,閃過一絲凌厲的光,「我只是不信任他。」

「你這樣用主觀意識來判斷一個人的好壞是不對的。」

「你是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忘記了那一堆要用你十年的薪水來抵債才能還得清的爛葡萄?」

「……」

「滾吧,」男人嘲諷地勾了勾唇角,「你也最多就快活這兩天了,不見棺材不掉淚。」

「……」

蘭多領命,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在自家大副冰冷的視線目送之中,跟小傑羅手拉手地滾遠了。

下了船,兩個小混混湊在一起自然不會去幹什麼好事,原本按照計畫是要直奔酒吧看歌舞表演的,但是剛下了船在碼頭上站穩,小傑羅卻突然改口說他這是第一次跟船,以前從來沒有見識過航海公會長什麼樣,然後一個勁地慫恿蘭多帶他去開開眼界——

「航海公會有什麼好看的?都是一群臭著臉的老頭湊在那裡爭著那些個壓根不知道真假的破爛情報,恨不得就在桌子上殺個你死我活。」蘭多皺起眉說,「其實壓根沒人知道那些所謂的海盜航海情報究竟是不是真的,反正,拿到假情報的人也都已經不能說話了……」

「什麼意思?」

「死了唄。」蘭多撇撇嘴,「我猜這次雷蒙德在這裡靠岸,大概也是想要獲取一些關於莫拉號的情報,因為接下來他會進一批比較昂貴的煙草運送到巴勒莫,這可是好長一段航程呢,所以雖然並不是打不過,但是他可能還是想儘可能地躲避開那些海盜——」

「莫拉號?」小傑羅一聽,一雙綠色的招子閃閃發亮,瞬間像是打了雞血似的舉著手開始上竄下跳起來,「這個我知道我知道!聽說是很厲害的海盜,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人們都說,如果有一天莫拉號和席茲號遇上了那可就不得了啦,莫拉號的船長迪爾可是個響噹噹的人物,如果說在商界的領航先鋒是雷蒙德大副,那麼在海盜界,迪爾可就是當仁不讓的王者了!」

蘭多聽著小傑羅這麼一連串的發言,愣了愣神,下意識地回道:「也沒那麼誇張吧?這世界上還能有人和雷蒙德那個瘋子並駕齊驅?」

「哦,」小傑羅微微眯起眼,笑眯眯地說,「等你見識到他的真面目,就知道他有多厲害啦!」

而此時,蘭多卻並沒有將這個金色頭髮的小鬼的話放在心上,這時候他正被街邊擺地攤上的某個工藝品吸引去了目光,只是隨口應答著敷衍身邊的人說的話……過了一會兒,蘭多最終還是經不住小傑羅的軟磨硬泡,又琢磨著他替自己將輸掉的金幣贏了回來還分文利潤不收,自己確實欠他一個人情,想了想,索性便答應了下來,帶著小傑羅一塊兒來到航海公會的大門口。

此時航海公會的門口已經人潮擁擠,熱鬧非凡,其中有一半的人聽說了席茲號的大副雷蒙德大駕光臨,跑來一睹真容的——航海公會屬於開放公會,誰都可以自由進出進行情報交易以及接下或者發布任務,於是這會兒幾乎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跑來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佔位置……

蘭多他們進不去,只能隔著窗戶往裡面看,從蘭多這個方向,倒是正好可以看見雷蒙德此時正坐在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後,面無表情地玩耍著手中的羽毛筆——一看就知道這是這貨表示「伐開心」時候才會露出的死人臉。

而在他的身邊,航海公會的高層人員正彎著腰滿臉恭敬地與他說著話——看上去,這名公會高層人員也確實正為什麼事情而感到歉意。

出了什麼事呢?

蘭多正好奇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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