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蒙蒙亮,迎著清晨海面上的第一縷晨光,蘭多帶著甲板上的搬運工們顛顛地直奔約定好的地點去了。

雷蒙德和那些種植園主約好的地方就在葡萄種植園的門口,當蘭多他們駕著運輸工具到達那個地方的時候,那些種植園主似乎也早已等候多時——起初,這些油頭粉面、大腹便便的種植園主們在看見來的人不是雷蒙德反而是一個類似小混混的人物時還有些防備,但是當蘭多表明身份並掏出昨天他們和雷蒙德簽好的合約羊皮紙之後,那些種植園主們就立刻變了副嘴臉。

他們圍繞上來,熱情地帶著蘭多參觀果園,大方地讓黑髮年輕人親眼看著工人們將掛在葡萄藤上豐|滿新鮮的果實採摘下來,一邊強調著「葡萄脆弱」「新鮮採摘絕對新鮮」這麼幾個點一邊帶著蘭多看他們的工人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將採摘下來的葡萄裝箱——與此同時,貫穿整個參觀的過程,他們沒忘記將作為「巴塞羅羅船長之子」的蘭多從眉毛誇到腳趾,一個個拍馬屁拍得幾乎快要飛起來。

整個交易的過程可以說是非常順利。

雷蒙德給蘭多的那張合約上寫明,只需要等到這些葡萄被安然無恙地搬運上船並清點完畢之後,那些種植園主就可以獲得一大筆金額作為報酬。

大概是為了儘早拿到報酬,那些傢伙動作起來非常麻利,在蘭多看著他們裝好了十幾箱新鮮的葡萄之後,陽光已經完全升了起來,這時候,這些種植園主們便以「避暑」的名義將黑髮年輕人引導了葡萄種植園外的建築里休息順便使用享用豐盛的早餐。這些肥頭大耳的商人比他們看上去細心的多,他們安排的位置非常巧妙,這讓蘭多在愉快地聊天享用早餐的同時還可以通過小木屋的窗戶清楚地看見幾噸葡萄源源不斷地裝箱好從種植園裡搬運出來交接到他帶來的搬運工的手上——整個過程中,從蘭多的方向也可以清楚地看見,雙方都有專門的工作人員沉重核實外加清點數量。

因為葡萄是一種及其脆弱的水果,所以相比起一般的新鮮果物來說,它們的裝箱和搬運註定是一個「慢工出細活」的過程——當上百箱的白葡萄盡數被裝箱放入了早已設置了防震措施的馬車上時時間已經接近正午,正值夏令時分,巴比倫海的太陽火辣辣地掛在頭頂,如同最毒辣的酷刑似的烤晒著陸地上的一切生物。

因為合約上寫著「特殊貨物一旦運輸至碼頭一律不予以任何退換」這樣的條例,所以在葡萄全部裝箱搬運上馬車之後,蘭多特別多留了個心眼抽查了幾箱葡萄——在親眼確認看過每一箱的果物都是新鮮採摘下來之後,這才滿意地跳上馬車,帶著種植園主們派選出來跟他回去取作為報酬的金幣的種植園主代表,一路馬不停蹄地匆匆往席茲號停靠的碼頭趕去。

一路上那個種植園主的代表看上去興高采烈得簡直像是要隨時背過氣去。

看著這圓頭圓腦、滿臉都是被太陽曬出來的肥油和臭汗的種植園主,蘭多十分懷疑這傢伙是不是一名新上任的暴發戶以至於他這輩子還沒來得及見過金幣這玩意——在感覺到奇怪的同時,黑髮年輕人甚至還很好心地擔心人家會不會因為興奮過度就這麼抽過去。

……不過。

當蘭多到達席茲號停靠的碼頭之後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後,就立刻知道了這傢伙為什麼這麼興奮——以及,事實上要抽過去的人不是這個肥頭大耳的種植園主,而是他蘭多巴塞羅羅本人。

這一天很有紀念價值,我們可以把它記下來載入歷史,並給它命名為「買個葡萄也可以上當受騙日」或「席茲號准船長出師不利落馬日」。

話說當時,當幾十輛馬車緩緩駛入碼頭,坐在最前面那輛車的蘭多遠遠就看見了帶著一堆水手以及搬運工、藏在船隻投下的陰影處等待他們的魔鬼大副——在蘭多看見了他們的同時,雷蒙德很顯然也注意到了轟轟烈烈拉著一大堆馬車往他們這邊碾壓過來的車隊,男人在聽見了馬蹄聲的第一時間,就手腳利落地從地上翻身坐了起來,順手將手中捧著的那一顆新鮮椰子塞到身邊的一名水手手中,男人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大方地將他那完美均勻分布在腹部的六塊腹肌暴露在周圍一干人等羨慕的目光之下。

蘭多跳下馬車,踏著正步昂首挺胸地衝到男人跟前。

沒等對方說話,黑髮年輕人便斜睨了一眼停靠在碼頭的十幾艘船隻,用下巴點了點「席茲號」的方向,淡定又欠揍地微笑道:「要不要給你一點兒時間,讓你跟你那屁股都還沒來得及坐熱的船長寶座說再見——」

黑髮年輕人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在他的不遠處|男人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隨即他的下巴便被一隻大手掐住——那常年掌舵拇指腹部都顯得有些粗糲的手微微使力,將他的腦袋往旁邊船隊停靠的方向擰了擰,與此同時,那掌控著他下巴的男人抬起另外一隻手,指著距離他們最近的「席茲號」底艙處,眼角帶著意思慵懶的笑意,彷彿故意似的拖長了尾音慢吞吞地說:「看見了嗎?」

蘭多眉眼不動淡定拍開對方捏在自己下巴的手,挑眉反問:「什麼玩意?」

「底艙,」雷蒙德低笑,頓了頓,緩緩補充道,「以後你工作的地方。」

「船長室在底艙?」

「船長室不在,不過底艙的炮口確實需要人手來清理了——沒什麼技術含量,不過正好適合你。」

意識到自己遭到了嘲諷,黑髮年輕人不怒反笑,他裂開嘴大方地露出一口大白牙:「打嘴炮能彌補你失去船長寶座的空虛的話,你繼續。」

雷蒙德收斂起笑容,目光越過面前滿臉挑釁的黑髮年輕人的肩頭往他身後看去,當那視線在人群中掃了一圈、最終停在了不遠處那個正忙著掏手絹擦額頭上的汗的種植園主的時候,男人那雙在陽光之下如碧海一般藍得晃眼的瞳眸之中浮現出一絲凌厲。

那種植園主被這樣的目光看得渾身一個激靈,停下了擦汗的動作,抬起頭,慌張又茫然地下意識看了看四周。

對方的動作被看在眼裡,男人微微眯起眼,露出了一個危險的表情。他伸出手像是拎小雞仔似的將面前的黑髮年輕人從自己的面前拎開放到一邊,不理會後者的抗議徑直從他身邊走過,最終,停在那名直到他胸口高度的肥胖種植園主跟前,低著頭,看著他。

種植園主:「……雷、雷蒙德大副?」

雷蒙德:「唔。」

種植園主:「哎呀,您、您安好啊?」

雷蒙德卷了卷唇角嗤笑一聲:「不怎麼好,聽說上周巴利阿里島下了一場暴雨,前天靠岸的時候,我都還覺得那潮濕的感覺沒有褪去,搞得我真是渾身不自在啊。」

男人的一番普普通通討論氣候的鬼話說出來,旁人覺得這只是普通寒暄,在這種植園主聽起來,那卻是猶如閻王爺的催命符……在因為身邊這個男人的危險笑容而越發不安時候,男人變臉似的猛地收起臉上的笑容,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叫過了身邊的一名軍需官,下達命令的時候言簡意賅:「開箱。」

此時,一旁有點看不下去的蘭多湊上來,看了一眼男人的臉色後,忍不住插嘴道:「用不著開箱檢查了,我怎麼可能會忘記——」

「閉嘴。」

「……」

蘭多承認自己有時候可能會顯得很沒有節操。

比如現在。

於是他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

此時,在一旁收到了大副指令的老軍需官點點頭,二話不說便帶著一群水手就沖著滿載新鮮葡萄的馬車走去——而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開箱檢查前面的幾輛馬車,反而是遠遠地繞到了最後幾輛馬車旁邊。

正當蘭多奇怪一個簡單的抽查這些人為什麼還要跑那麼遠,他卻聽見那名軍需官吆喝著人讓他們將車上的葡萄全部卸載下來逐一開箱,黑髮年輕人愣了愣,正想問這男人又要整什麼幺蛾子,卻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了從他們的身邊傳來了某個人明顯倒抽氣的聲音。

蘭多一愣,擰頭看去,一眼便看見此時此刻站在男人身邊的種植園主的臉色已經比他手中的白色絲綢手帕更加蒼白。

「……」黑髮年輕人額角青筋一跳,預感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就要來到,「喂,你擺出這副要死要活的模樣做什麼?」

種植園主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一張蒼白的豬頭臉又因為著急漲紅成了豬肝色,他瘋狂的搖頭——卻在這個時候,蘭多聽見站在他身邊始終一言不發的男人卻忽然輕笑一聲,一隻大手落在他腦袋上,像是撫摸寵物似的揉了揉他的頭髮:「別凶,猴子,嚇著人家多不好。」

這聲音過於和藹可親。

以至於蘭多活生生從裡面聽出了一點兒不同尋常的殺氣。

蘭多閉上了嘴,甚至沒想著將搭在自己腦袋上那隻大爪子挪開……在場提心弔膽的人數從最開始的種植園主一人升級為兩人。

而此時此刻,當他們說話的時候,那老軍需官已經指揮著水手們將所有的裝著果物的木箱從馬車上卸下,箱子零零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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