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在晝川事後充滿柔情愜意地公主抱著初禮進浴室, 正想將一個溫柔的好男人形象貫徹到底時,掛在他脖子上的人適時地問出了一句讓他想把她扔進浴缸里淹死的話:「老師, 你覺得花枝獎頒獎典禮那天,你老爸會出現並對兒子進行一番愛的鼓勵嗎?」

晝川:「……」

晝川彎腰, 將初禮不怎麼溫柔地塞進浴缸里:「多謝提問, 被你這麼一問那天我乾脆請病假算了……」

初禮原本渾身酸痛,這會兒落入浴缸里,整個人骨頭都疏散了似的,懶洋洋地微微眯起眼:「瞧你這點出息,奔三十的人了, 提到你老爸就像耗子見了貓似的……」

晝川打開花灑, 面無表情地對著初禮的臉呲了兩下——

初禮「呸呸」吐出一口水:「說不過就動手!」

晝川扔了花灑, 彎下腰雙手撐在浴缸旁邊,稍稍湊近初禮:「沒把你腦袋摁水裡已經很溫柔了。」

「剛才在床上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 為了哄我把腿打開, 你叫我寶寶。」

「床上男人說的話能信,母豬都上樹。」男人伸出手點了點初禮的鼻尖, 無恥又無賴地慢吞吞道,「給你上一課, 不要錢。」

初禮:「……」

蹲在浴缸里, 初禮認真思考了一下她和晝川在一起之前和在一起之後究竟有什麼區別,然而思來想去她的答案都是「好像沒什麼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能夠以理直氣壯的方式坦誠相見了——

呃。

初禮在想這個問題的時候,身後的男人正忙著用不知道從哪搞出來的牛筋,給她將散落的碎發扎了個小揪揪;然後就用打滿了泡沫的沐浴球在她胳膊上呲豬皮似的用力蹭了兩下;在初禮呲牙咧嘴時, 他伸手揪了下她後腦勺的小辮,粗聲粗氣道:「轉過去,擦背。」

初禮閉著眼轉過身,在男人用力給她擦背時,她反手在他臉上胡亂摸了兩把。

然後手被一沾滿泡泡、還帶著溫度的大手一把捉住,男人翻過她的手,在她的手掌心親了一下,說話口氣依然惡劣:「別亂動,也不看看幾點了都!」

背對著他坐著的初禮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勾起唇,咧開嘴,自己都不知道在高興什麼就自顧自地樂了起來——就好像擁有一個揚言要把她的腦袋摁進浴缸里的男朋友是一件多麼值得驕傲的事一樣。

「晝川。」

「嗯。」

「晝川啊。」

「嗯……」

「晝川,晝川?」

「嗯?」

語氣微微上揚,帶著不耐煩的警告。

背被挫得火辣辣的,初禮微微眯起眼:「星期日我陪你去啊?那個花枝獎,頒獎典禮。」

「你當然要去。」晝川拍了下她的腦袋,「不是《洛河神書》的責編嗎?」

「不止因為這個,這個獎拿不拿得到,我都想在你旁邊看著,親眼見證一些東西——你的成功,或者你尚未能走完的路。」

摁在她腦袋上的大手停頓了下,隨後,男人揉亂她的發:「知道了,知道了,看著吧……你老公的高光時刻,然後你就會倍加珍惜我的垂憐。」

「……」

……

幾日後。

周日在初禮的期待和晝川的嫌棄中終於到來。

初禮至今記得那是2014年9月,初秋的早晨,天氣晴朗,小風嗖嗖,她和晝川在家門口為了「穿西裝到底能不能配跑鞋」一件事吵的不可開交——

晝川認為,和一群糟老頭子坐在一起聽那些個陳詞濫調已經夠b,鏡頭一掃過去唯一的能看的看點也穿著西裝皮鞋一副老頭子做派,豈不是叫人絕望?

初禮認為,放眼寫文佬圈子,再也找不到比「花枝獎頒獎典禮」更加正式的場合,咱們先不說你會不會得獎,假設你真的得獎了,到時候上去領獎,一溜的正裝一字排開,就你穿雙跑鞋你自己想想尷尬不尷尬?

二狗子認為,這都幾點了,你倆到底還能不能走?

整個爭執的過程持續了半個小時。

放到半個小時前,初禮都想不到她這輩子還有這麼無聊的時候——跟一個男人,對著一雙跑鞋和一雙皮鞋,爭吵上半個小時停不下來……真的要多蠢有多蠢。

初禮:「以後老了,我死之前,一定會為自己曾經和你浪費過這半個小時毫無意義的生命後悔不已。」

晝川嗤之以鼻:「放心吧,到時候你都老年痴呆症了,想得起來個屁。」

於是儘管時間浪費了,初禮還是扭不過晝川,半個小時後,還是眼睜睜地看著他穿上跑鞋,拉扯了下領帶還有襯衫領口,「哼」了聲後像只鬥勝的金孔雀一般昂首挺胸揚長而去……

而初禮被他強行拖上他那輛騷包兮兮的跑車,男人長腿一邁爬上駕駛座,西裝褲和跑鞋之間露出一節腳踝,初禮看了直皺眉:「拿個鏡子照照,你看你,像個流氓小混混。」

晝川身手給她系安全帶:「知道了,媽。」

初禮伸手打了下他的腦袋。

……好在小混混雖然長得弔兒郎當的模樣,但是基本的禮儀和守時觀念還是有的,一腳油門踩到底,一路踩著城市限速最高速度開到花枝獎頒獎典禮的會場——

那是在一家高級會所的商務宴會廳,初禮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各家大佬陸續到達……在初禮看來,文人氣質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的,上了年紀的老師們身著正裝談笑風生,跟她身邊那個弔兒郎當的玩意完全不是一個次元的生物。

初禮看了晝川一眼。

晝川:「你嫌棄什麼?」

初禮:「我都還沒說話。」

晝川:「你撅下屁股我都知道你想幹嘛,耗子掉進油缸的模樣。」

初禮:「……」

晝川將初禮和自己的請帖遞出去,兩人肩並肩入場。

進了會場就得按照規定好的次序依次入座,晝川是作品入圍提名作者,初禮只是一個小小的編輯,兩人當然不會坐在一起,晝川的位置就在很前排,有桌子,桌子上放了名牌的那種。

初禮在後排圍觀者專用作息坐下,注意看了下四周,確實沒有看見晝顧宣出現——

其實這一次晝顧宣沒有作品參賽,而花枝獎是全國作協共同舉辦的活動,作為省作協副主席,他也並不是非得出席不可……

可是。

兒子好不容易入圍什麼的,作為網路為主要載體的小說,《洛河神書》入圍花枝獎已經是開啟歷史裡程碑意義的成功,無論得獎與否,晝川都會殊榮於一身……

就這樣重要的場合,晝顧宣身為同行的父親,卻沒有出現?

初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直到頒獎典禮開始的前一秒眼睛還不死心地盯著大門入口方向,直到入口確認關閉,她手中的手機震動了下,她低下頭看了眼,是來自晝川的一封簡訊——

【戲子老師:別東張西望了,那個老頭不會來的,跟他又沒什麼關係。】

初禮摁下手機,看了眼晝川的方向……坐在最前方那個挺拔年輕的背影,擁有寬闊的肩膀和筆直的腰桿,此時此刻彷彿是能感覺到身後投在自己身上的擔憂目光,他頭也不回地抬起手,打了個「OK」的手勢。

他坐在第一排的傳統作家老師里,確實有些格格不入的樣子——

就好像特別孤單的模樣。

初禮換了個坐姿,那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彷彿有些了解晝川的想法:同業不同圈,要打破這份尷尬總需要一名勇敢的先驅者,而這個先驅者必定是孤獨且偉大的。

眼下,晝川正在扮演這樣的角色。

【猴子請來的水軍:戲子老師,我突然改變了看法——此時此刻在我眼裡,你比其他老師都優秀得多,我不是指一個人,我是指在座的每一位。】

初禮回完信息,看著前方第一排男人趁著全國作協主席、本屆花枝獎評獎委員會主任在台上講話時,彎下腰將手機藏在桌下偷偷看她的簡訊,像是中學生上課開小差似的。

初禮勾起唇角。

短暫的致辭結束之後,現場所在的媒體攝像設備、直播、轉播設備轉向了作者們所在的方向——此次入圍作者一共三十名,最終獲獎者將會有五人,而此時三十名入圍提名作者全部到齊,上至白髮蒼蒼,下至年輕力壯。

五個名額,由國家作家協會的權威一個個上台,宣讀授獎辭,並頒發這象徵著國內長篇小說載體最高榮譽的獎項給獲獎作者——

第一個名額公布給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年作家開始,授獎辭中,他被稱為「沈從文的守墓者」,利用十年創造一部作品,反覆精雕細琢,最終以一篇《稻城的夜空》成為牧歌式作品派別的繼承人吧拉吧拉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對於在場的作者、作者親友們來說無非都是一項折磨,而對於初禮同樣也是,她不得不打開直播平台看一下頒獎典禮現場,圍觀下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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