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初禮又不是晝川的小太監, 當然不可能為了給他買腸粉真的請假,甩他一臉「自己出門買有益身心健康」, 收起手機, 初禮推開編輯部的門,徑直走向阿象的座位——

一屁股坐下,打開Photoshop軟體, 一邊強行假裝自己是美工……一邊偷瞄。

索恆的精神狀態看上去糟糕極了,面色蒼白得近乎於透明,眼底掛著濃重的黑眼圈,唯獨唇瓣被自己折磨啃咬得通紅。她的頭髮有些凌亂, 長長的發像是門帘似的擋在臉前,這麼熱的天, 看上去好像也有幾天沒洗過了——很難想像這副精神緊繃的情況下她是如何進行創作的。

一不小心想到了前幾天的晝川, 除了還知道要洗澡之外似乎並沒有比她看起來好很多, 好在當時初禮強行把他拽出門去……想到這, 初禮收回目光心中感慨:可惜那戲子絲毫不知道領情。

——再看一眼Q, 這會兒果然還在生龍活虎地鬧著「連個腸粉都不給買要你何用」。

順手回了個「去睡回籠覺吧睡著就不餓了」再關上Q, 過了一會兒, 踏著上班點兒進來的阿象走進來了……看著坐在自己位置上擺弄作圖軟體的初禮, 又看看坐在初禮位置上低頭抹眼淚的姑娘,美編姑娘一臉懵逼。

初禮讓了半邊椅子, 示意阿象過來擠擠。

阿象放下早餐真的過來和她擠擠,兩人擠在一張椅子上,一左一右拿出手機——

【會飛的象:怎麼回事?】

【猴子請來的水軍:……昨天老苗搞事情啊, 老大前腳剛說完讓我們秘密找寫後續的別聲張,老苗轉頭就跟索恆說:你那個開頭沒人寫後續,現在兩條路子,要麼你自己寫後續,要麼一月刊卷首企劃直接取消,你自己選吧。】

【會飛的象:……】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兩個選項什麼鬼啊,真是往人家作者的心窩窩上戳,在人家尊嚴上墳頭蹦迪呢?不如直接和作者說:上刀山和下油鍋你自己選一個?】

擠在一張椅子上的二人抬起頭對視一眼,就在這時候,索恆突然站了起來,以整個編輯部都能聽得見的聲音說:「我知道現在自己人氣不行,寫得也不好了——讀者天天天天給我私信,大大你怎麼越寫越差;大大好懷念當年那個字裡行間充滿了靈氣的你……我看,我還不懂嗎?我真不用誰來同情我,你們想把我的稿子撤了,想把我的人撤了,都沒關係!」

初禮一把揪住了阿象的衣袖,阿象立刻擺出「你別抓我我也害怕」的表情甩開她——

一室沉默之中。

索恆抽泣了一聲:「我也不想寫了,這麼些年,我從巔峰走到低谷,我受夠了……只是,如果你不想我寫了,你自己告訴我,何必隨便找個編輯來侮辱我,打發我走?」

氣氛瞬間變得有點瓊瑤,於姚原本是站著的,這會兒直接坐回椅子上,椅子一轉背對著大家,她低著頭,良久,用略微沙啞的聲音嘆息了聲:「對不起啊,都是我的錯。」

初禮和阿象瞬間瑟瑟發抖抱成一團。

【會飛的象:……瑪德我穿越到什麼奇奇怪怪的文藝片電影里來了?那老大她又怎麼了來著?】

【猴子請來的水軍:……】

於姚這事兒,說來話長。

初禮在這坐了二十分鐘,表面上是瞪著Photoshop發了二十分鐘的呆,其實是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聽了二十分鐘的八卦——

原來就真的像是晝川和老苗曾經旁敲側擊提醒過的一樣,於姚和索恆是早早就認識的了……七八年前索恆剛剛年少成名,於姚也還年輕,是個剛剛一腳踏入編輯部,內心充滿了熱情的新人編輯。

兩個新人撞在一起,發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索恆的第一本書籤給於姚後,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於姚厚著臉皮,動用了一切可以去請求、去諮詢的路子,去給索恆這本書鋪路,宣傳……最終,索恆作為新人,第一本書就打到了一個對於當時的出版社來說非常不可思議的印量!

當時於姚一下子在編輯部站穩了腳跟,同時索恆也面對著各種隨之而來的榮譽……

超級新人;

最有潛力的美女作家;

90後暢銷書女作家;

暢銷書界新星……

之類的。

當時索恆也很感激於姚,兩人一拍即合,成為摯友——甚至在於姚伴隨著工作調動來到G市後,索恆也跟著來到了G市,兩人即是編輯與作者的關係,同時作為摯友一起合租……

每天下班,索恆做好飯在家等於姚,於姚都會和索恆一邊吃飯一邊討論索恆的新書劇情,大綱,討論完了,索恆就會扔了碗筷開始一天的創作……

很快的,在他們的討論之中,索恆的第二本書誕生了,依然還是大賣,本來是挺皆大歡喜的一件事兒,但是這個時候,出幺蛾子了——

人一旦達到了某個高度,就開始幻想正高更廣闊的領域,索恆和於姚都不再滿足於做「三五萬首印量」的「暢銷書」,他們想要把創作的格局拉大,將自己的文推向更多的讀者——

索恆開始第一次認真考慮關於「寫作」這件事兒的技巧和方式;同時,於姚也把一本本創作指導類書籍往家裡搬,什麼《開發故事創意》,《電影劇本寫作基礎》,《story(故事)》……應有盡有。

【通過事件來表達人物的情緒和性格才更加立體。】

【你這樣寫不對。】

【人物的性格必須是豐富的,好人不能完全是好人,他的性格里必須要有一些無關三觀的缺陷——比如如果主人公是少年,那他擁有中二病就很合理。】

【人物太單調,你應該想想他們本身背後有什麼樣的故事在,把他們當做是活人,擁有過去的活人。你想好寫好拿給我看,我們在一起討論……】

諸如此類的討論開始出現,剛開始索恆按照這套路去改,第三本書的時候,確實有被讀者誇獎「寫作手法更成熟了」之類的說法……

但是第四本書開始,不知道怎麼的,銷量開始下滑。

陸續有「感覺太書面化了」「教科書一般的寫作,看著挺好,但是沒什麼共鳴啊大大」「這個作者越寫越商業化,沒靈氣了」「江郎才盡」這種評論出現——

用初禮的話說,你可以說一個人作者這本寫得超爛超不好看,但是你不能說她江郎才盡,沒靈氣……這絕對是對著作者的心窩捅刀子。

索恆以為這是自己的瓶頸期到了,也很努力地看更多寫作類書籍,想要走出瓶頸期——

這個過程一直持續到今天,索恆還是在元月社出書,只是現在再提什麼「有才氣」的作者,人們幾乎已經忘記了索恆這個存在;

於姚也已經不帶她了,兩人就像是逃避什麼似的,於姚搬出了他們合租的公寓,來到《月光》雜種編輯部;

索恆跟著過來了,但是卻是由老苗直接跟她對接……

以上。

其中具體發生了什麼,其實初禮也不知道,只是看目前的情況,於姚很後悔當初給索恆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寫作書,並認為是自己害了索恆……

瑪德。

狗血。

編輯和作者之間還能搞出如此不落俗套的悲慘結局也是不容易。

至此,初禮總算是明白,打從進入《月光》開始她就感覺到的那種違和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於姚總幫著她說話,大概是因為她早她的身上看見了當年自己的影子,她形容初禮時,一口一個的「熱情」和「熱血」;

為什麼於姚對於初禮要刪減和修改《洛河神書》時,總是態度曖昧,一切以遵重作者的意見為行為標準;

為什麼於姚在面對「索恆」的事上,只要老苗提起,她就會顯得比較退讓;

為什麼於姚很少插手管作者寫什麼、怎麼寫,初禮甚至一度認為於姚是不是在這方面並不擁有自己的判斷力……

——原來,於姚只是一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過來人罷了。

初禮和阿象擠在一張椅子上圍觀完了整場大戲,於姚和索恆出去了,出去之前她看了老苗一眼,看上去好像是第一次對他明面上表達出很大不滿……

編輯部的氣壓再次回覆正常後,初禮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打開Q,跟晝川討論了一波於姚和索恆的事兒——

【晝川:你也知道了?所以那天我說什麼來著,現在的大環境中,作者其實已經不需要編輯了,因為真正能起到正面作用的編輯太少。】

【晝川:一個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的編輯,盲目地推動著作者前進,這就是害人。】

【晝川:你那天還瞪我,就好像我像是什麼十惡不赦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我跟你評論這件事只是想感慨一句,索恆和於姚這波同居套路和咱們倆有點像。】

【晝川:哪裡像?】

【晝川:我沒有和你坐在餐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