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柳王妃

柳王妃在成為柳王妃前,身份是柳氏女。

她的父親官位並不高,只是工部侍郎,不過,深受陛下信重,而立之年便被提為了正三品侍郎位,父親的仕途,已是可預見的光芒萬丈。在父親被提為侍郎的第三年,柳氏女成為了柳王妃。

在一眾皇子妃中,她的出身並不算高,卻也不算低,因為,她的丈夫皇八子只是先帝庶出皇子,母族雖是國公府,卻並不受先帝重視,母親裴賢妃位份雖在四妃之一,也並不算特別受寵。不過,在到賢妃宮中請安時,只觀賢妃宮中不同於他宮的整肅,便可知這位娘娘是重規矩有手段之人。裴賢妃待她很是和氣,用看自己人的目光看著她,柳王妃明曉,那樣眼神的意思是,從此以後,我們榮辱便為一體。

年輕時的柳王妃,也信賴過這樣的眼神。

因為,她的丈夫與她的婆婆有著相同的眼神。

柳王妃與景昊也曾一度恩愛,這樣的恩愛歲月,終是敵不過三年無子的尷尬。

柳王妃縱不是王妃,便只是一個尋常的女人,也會期待能有自己的骨血。但,有時,上蒼就是這樣的不公。對於別人再容易不過的事,對於她,便是這樣的艱難。

柳王妃已經打算是為丈夫安排侍妾,還是側室?只是,丈夫的步伐卻是快她一步。便是柳王妃也未料得,裴賢妃與丈夫相中會是平國公府的嫡長女。當真是好眼光,也當真是好手段,竟令公府嫡長女心甘情願為側。

此時,柳王妃才明白,丈夫的畢生志向所在。是啊,東宮不過因嫡長方得冊封,論實幹,並不及丈夫。但,一個嫡長,足以壓過一切才幹。

景昊怎能心甘!

景昊再不能心甘!

同樣是陛下的皇子,同樣是太章祖血脈,論手段你遠不及我,我憑何臣服於你!

柳王妃從丈夫的眼神中讀出的便是這樣的內容。

柳王妃有些擔心了,她擔心的並非只是自己的地位,而是,丈夫於御前並不算得意,陛下有嫡出的東宮,有心愛的晉王,丈夫卻是無爵皇子,這樣的丈夫,再次聯姻平國公府的丈夫,究竟要用怎樣的手段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呢?

柳王妃竟隱隱有些不敢想像了。

柳王妃開始按照丈夫的意思為平側妃收拾新房,在平側妃進門的那一日,侍女小團特意跑去看了,回來忿忿道,「論品貌遠不及姑娘。」似是不明白自家殿下為什麼要娶這樣的一位側室。柳王妃淡淡一笑,殿下要用平家,不要說平側妃相貌清麗,便是平側妃尋常,殿下怕也會將其納進門,日日恩寵。

接下來平側妃所受榮寵與柳王妃的推測差別不大,柳王妃時時看到平側妃一身銀紅衣裙、春風得意的在園子里賞風景,那樣漂亮銀紅色,偶爾在陽光下,會令人有一種大紅的錯覺。

待景昊十五也歇在了平側妃房裡,第二日,柳王妃見平側妃一臉惶恐的到她的正院請罪,說自己疏忽了昨日乃月半,委實失了禮數。柳王妃只是道,「既是不知,自然無過。」令人拿了兩匹大紅料子給了平側妃,柳王妃一眼便可看透平側妃那喜悅又嫉妒的眼神,柳王妃對平側妃道,「你穿紅的好看,這兩匹緞子便拿去穿吧。」

儘管恩寵日濃,平側妃其實並不大明白景昊,待平側妃用大紅料子裁了衣裙,並嬌嬌羞羞的對景昊說是柳王妃所賜時,景昊只是道,「這原是你們姐妹間的情分,只是倘叫御史知曉,怕要參咱們府里內闈失儀了。」平側妃有些不情願的換下了大紅衣裙。

景昊當晚並沒有宿在側院,而是到了正院。

正院中,柳王妃還未休息,正在燈下看書,見景昊過來,便吩咐侍女服侍他洗漱了。夫妻二人說話時,景昊難免說到大紅料子之事,柳王妃只作尋常,道,「看平氏很是喜歡紅色,就給她兩匹裁衣裳。」

「大紅是正室專用,平氏是側室,豈可違禮?」景昊有些不滿。

柳王妃笑笑,「昨日是月半,我並不是要爭寵之人,殿下宿在書房也是一樣,偏去了側室房中。殿下如此,我以為並不要緊呢。」

景昊被柳王妃一噎,有些訕訕,「昨日是我孟浪了。」

「不會再有下次了吧?」柳王妃柔聲溫言問。

景昊眼中帶了些歉意,連忙道,「再不會了。」

柳王妃道,「平氏已然進門,殿下太過偏愛,會讓她逾越了禮數。殿下的事業並不在內闈,而是在外朝。聽說平氏上月未曾換洗,殿下再等一等,她若能有孕,再好不過。」

景昊臉上一喜,連忙正色道,「府中之事,便請王妃操勞了。」

「不敢有負殿下託付。」

也許平側妃將內宅這些恩寵視為生平最重,她卻著實誤會了柳王妃,在陛下帶諸臣北巡,而後於陝甘出事時,柳王妃深受打擊病倒,從此再顧不得平氏。便是平氏生子後,帶著裴賢妃所賜鳳凰錦過來炫耀時,柳王妃望向平側妃喜氣盈腮的臉龐,輕聲道,「你的榮耀,現在只是個開始。平氏,願你有此始,有此終。」

柳王妃如此大度,平側妃反是無趣,訕訕告辭了去。

張嬤嬤氣不過,在平側妃告辭後道,「王妃也太仁善了。」

柳王妃一嘆,「不過如此。」他與景昊的夫妻之情,不過如此。景昊與平側妃又有多少情意,這樣一想,平側妃又有何可恨之處呢?在柳王妃看來,反是可悲了。

平氏雖為景昊誕下長子,也許很快,平氏還將取代她,成為景昊的正室,隨著景昊登上大位,平氏母儀天下,她的兒子最終會成為帝王的嫡出皇子。可如果平氏能想一想景昊是如何登上帝位的,她所出的嫡長子又有何可喜之處呢?景昊以庶子之身登上皇位,他難道是重視嫡子的人嗎?她太了解景昊,也許景昊可以心胸寬闊的與平氏一族善始善終,但,帝位向來是能者居之,而景昊,他絕不會喜歡一個母族過於顯赫的皇子登上皇位,除非這位皇子能出眾到讓人忽視他的母族。

平氏啊,你這一世榮寵,由此始,由何終呢?

柳王妃靜靜的看著景昊幹掉竟爭力最大的六皇子,登上儲位,帝位,不出意外的,她的位份仍是王妃。

柳王妃一向是個識趣的人,她向景昊說了想去天祈寺禮佛之事。景昊沉默片刻,看向柳王妃,問了一句,「你想好了嗎?」

柳王妃點頭,「想好了,只是,臨去前,想與殿下討一樣東西?」

「什麼?」

「我想要鳳樓劍。」柳王妃道。

景昊並沒有猶豫太久,他令人取來鳳樓劍,這是一柄嵌滿珠玉寶石的寶劍,模樣頗是暴發,卻是皇室重寶。太章祖皇帝曾傳下一刀一劍,刀為龍闕,劍名鳳樓,從此便為帝後所掌。景昊握一握鳳樓劍冰涼的劍身,忽然覺著,這便是世間至尊權柄的溫度吧。可惜,他卻不能將另一半世間至尊權柄賦予他更中意的女子。景昊頓了頓,雙手遞給柳王妃,景昊忽而輕聲道,「在我心裡,在我心裡……」在我心裡,始終是你最堪配此劍。

這未盡的一句話,怕就是景昊的全部心意了。

柳王妃接過鳳樓劍,輕聲道,「願陛下一展平生志向,莫負天下。」

柳王妃到天祈寺的第二個月,隱隱覺著身上不大對,她委實未料到會在這時有了身孕。在她將要離開京城的時候,竟在這時有了景昊的孩子。柳王妃一嘆,或者真是天意。

但此時,她再不能回宮,也再不能繼續留在天祈寺。

她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與自己的孩子。

柳王妃早有離開京城的打算,在忠僕小團與秦淮的幫助下,也順利的生下了兒子,她的兒子。

小小孩童,滿月後便可見其以後的標緻相貌。

柳王妃不是沒有野心的人,但,在見到這個孩子時,她滿心的抱負似乎都只化為一腔愛意,她唯有所願這個孩子平安健康罷了。所以,她為這個孩子取名:平兒。

只是,天不假年。

柳王妃多麼的想看著兒子長大。

可惜,天不假年。

小團與秦淮都是忠誠可靠之人,還給小小的阿平改了一個威風又氣派的名字:鳳儀。

鳳儀鳳儀,鳳皇來儀。

的確比阿平更合適。

只是,這孩子可真是讓人操心,以景氏先人之靈,給這孩子一點命運的提示吧。看這孩子驚驚惶惶的以為看到了前世,委實有趣。

有時,柳王妃看著這孩子便不禁想到自己以往曾與小團在靈雲寺求的兩隻簽,一簽為: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凈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便是小團這不大懂詩的人,瞧了這詩都覺著是極好的。簽文注釋為:得此簽者,生而貴重,後大貴天下。

第二隻簽為:君生二意相決絕,梧桐枝頭鳳來儀;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這支簽亦為上籤,簽文注釋:得此簽者,必得麒麟子,夫貴子顯,是為上籤。

彼時,許多簽文解不透,如今見到小鳳儀,柳王妃隱隱覺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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