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鳳凰城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帝位之一

父子之間, 最動聽的話應該就是,我要成為父親這樣的人。

這是兒子對父親人生最大的肯定。

而今,景安帝經歷了完全相反的一句話:我這一生, 不與你同。

好在, 景安帝不是尋常父親, 待聽過秦鳳儀這些話, 景安帝的臉龐神色沒有半分動容。他或許早預料到了這種結果,如果秦鳳儀要謀求帝位,不會在南夷靖平後只是例行公事的三年一次京城陛見。如果秦鳳儀想謀求帝位, 會主動與他緩和關係。再退一步, 起碼,不會這樣直接的拒絕他。

這麼說,其實也並不太準確……

一瞬之間, 景安帝腦中閃過多少分析決斷秦鳳儀不清楚, 但, 景安帝這種雲淡風清, 彷彿二人進行的只是閑話家常的態度,秦鳳儀還真是服了他,心說,皇帝的臉皮還真跟常人不一樣啊。

不過,景安帝也不是受虐狂,他實際上叫秦鳳儀噎的不輕,只是他這樣的年紀,這樣的人生經歷, 也不可能大失其態。只是,他也少理會秦鳳儀了,三皇子偏生又不是個巧嘴的,他是瞧出皇父似不大痛快,卻不大會勸慰。好在有大陽、安哥兒兩個都正是天真活潑的年紀,景安帝平常只是叫了孫子們在身邊說話玩耍,含頤弄孫,好不樂哉。

景安帝還當著一眾大臣的面誇大陽,「好聖孫!」

這種誇讚,簡直叫南夷一干大臣心下暗喜,心說,果然咱們殿下最得陛下聖心,連咱們小殿下也這般得陛下喜歡。

獨秦鳳儀一人心下暗翻白眼,心說,你們可真好糊弄!

三皇子也為秦鳳儀高興,讓他多往老爺子身邊奉承一二,秦鳳儀偏生不肯,簡直氣的三皇子跳腳。三皇子心說,我是為你么,我是為了絕不能讓那人如意的登上帝位!三皇子一向嘴拙,還要去替秦同儀在皇父跟前說好話,三皇子道,「他這人,心裡都有,看大陽就知道他的心了,只是性子彆扭罷了。」

景安帝好笑,道,「難得你還會說別人性子彆扭。」

三皇子為給秦鳳儀刷好感,臉面啥的都豁出去了,道,「那可不,要不怎麼是兄弟呢。」這話景安帝愛聽,景安帝很是慈父心腸的與三兒子說了許多話,連事著三皇子為人處事,都頗多指點。

秦鳳儀的性子雖則令人頭疼,奈何人家也有一幫擁躉,如三皇子、還有在秦鳳儀這裡效力的宗室如襄陽侯、如壽王家二郎,都會替他在景安帝跟前刷好感,有大家幫著圓場,還有大陽這個會給他爹刷分的存在,景安帝瞧著也挺樂呵。從交趾起駕,再至雲南、貴州,到貴州後,景安帝便與秦鳳儀道,「朕接下來經湖南再到豫章坐一坐,也便回京了,你不必送了,回吧。」

秦鳳儀道,「我讓大陽送陛下。」

景安帝點點頭,忽而對秦鳳儀道,「鳳儀,你天資出眾,遠勝於朕。你這些年,也經歷了不少事,朕知道,凡事,你自有你的判斷。可是,你的眼光就一定是準的嗎?你的判斷就是一定是對的嗎?朕與你說的話,皆是真心。」

景安帝忽然在眾臣面前說這一席話,一時,諸臣皆驚,只覺陛下此話大有深意。便是素來只忠於景安帝,不參與皇家任何事務的嚴大將軍都不由多看了秦鳳儀一眼。秦鳳儀一幅淡然無波的死樣子,簡直是急煞了一干心腹之人。

景安帝就此離開了南夷所屬藩地。

景安帝一走,秦鳳儀令趙長史馮將軍陪著大陽護送景安帝一直到湖貴邊界,再送大陽回鳳凰城。大陽是個天真的性子,他早就覺著父親與祖父的關係不大好。突然見祖父說這樣沉重的話,大陽心裡也有些不好過,不知道兩位長輩之間有什麼矛盾。

大陽是個伶俐的孩子,看祖父情緒不高,雖則不好打聽長輩們的事,大陽還是悄悄安慰祖父道,「我回去勸勸我爹就好了,他要是不聽,我就叫我娘勸我爹,我娘的話,他一準兒聽的。」

景安帝欣慰的摸摸大陽的頭,覺著孫子倍是貼心,殊不知大陽要是對他爹必然得說,「有什麼事不高興啊,我去勸勸祖父,祖父一準兒聽的。」所以,基本上身為牆頭草雙胞胎的大哥,大陽也很有牆頭草的氣質啦。

秦鳳儀回鳳凰城的路上就被心腹悄悄打聽了好幾遭,陛下那話似有深意啥的。秦鳳儀被他們煩不勝煩,道,「沒什麼深意,就是問我,要不要當儲君,我回絕了。」

章顏李釗險沒一口老血噴出來,章顏見秦鳳儀竟把儲位給回絕了,都急了,「殿下怎地如此輕率!」你以為這儲位是你的嗎?這是咱們南夷的!你,你,你竟然拒絕儲位!你乾脆一刀捅死我算了!章顏此時,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李釗臉也青了,都不想答理秦鳳儀了。秦鳳儀道,「我說你們是不是傻啊?這種話都能信?哪個皇帝立儲是問你,要不要做儲君啊?有這麼問的嗎?真是,什麼都信!你倆可真天真!」景安帝既當著諸人面說那些似是而非、含糊不清的話,便斷然不會守秘的。此事與其叫景安帝故意泄露出去,倒不如他先說給心腹們知道。

章顏雖則給秦鳳儀這話說的有些迴轉,只是,章顏道,「那殿下也不必回絕的那麼狠,倘陛下沒有立殿下之意,焉會問殿下此語?而且,離開南夷時又說那樣的話,必是相中了殿下的。再者,恕臣直言,倘陛下有立那一位的意思,這些年早該立了。」

秦鳳儀道,「朝中平家勢大,宮裡平皇后安穩,你們就不要想了,我本也沒想過要坐什麼儲位。」

章顏此時神智複位,恢複了從二品大員的政治素養,認真道,「我等說這話,並非出自私心,只是看如今諸位皇子,又有哪位皇子有殿下的才幹呢?臣今日之心,不為私,實為公也!有當年先帝陝甘之鑒,臣真是怕了再有無能之人登上帝位,一誤江山,二誤天下!」

「行了,這江山是陛下的,他考慮的不比你們深啊。叫他著急去吧,管他呢。」秦鳳儀一幅無所謂的模樣,彷彿說的不是天下至尊儲位,而是隨便微末小事,章顏李釗看他這樣,又是一陣氣悶。

二人私下也有一番商議,章顏是與李釗打聽,「不知侯爺那裡——」景川侯私下有沒有與李釗透露些什麼啊。

李釗搖頭,章顏嘆道,「那麼,怕陛下只是試探殿下的意思了。」如果真有什麼,這樣要緊的事,景川侯沒有不與李釗暗示一二的道理。

李釗道,「咱們也不必急,我看,殿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

章顏嘆,「太可惜了。」

李釗亦覺可惜,但秦鳳儀能權掌西南,這些年曆練下來,心志見識更非常人可比,看秦鳳儀半點兒不急,二人雖覺可惜,但心裡也明白,陛下突然這樣問,的確是試探成分居多,倘真大咧咧的應下來,那也忒實在了。只是,陛下已年過五旬,仍未立儲,其意若何,反正,在章顏李釗看來,陛下這絕對不是滿意大皇子的意思,反是他們這一位,這些年,內平南夷,外征交趾,收復雲貴,戰功赫赫。再有安民撫民,他們這一位都是獨一份兒。倘秦鳳儀無能無才,這儲位他們想也不會想,可秦鳳儀明明出身才幹皆是一等一,倘就此失去儲位,簡直天理不容!

因為景安帝提及儲位,二人身為秦鳳儀的超級心腹,一時皆是心思奔騰,思量萬千。

李釗隨秦鳳儀回鳳凰城後,還特意同妹妹說了這事,讓妹妹好生給秦鳳儀順順毛,別一見皇帝陛下就跟見了三輩子的仇人似的,便是為大陽,也得多想想,是不是?

李鏡聽聞景安帝竟與秦鳳儀提及儲位,哪裡有不問秦鳳儀的。章顏李釗都不好細問他,李鏡卻無此顧忌,細細的問了丈夫。秦鳳儀擺擺手,「他的話,你一句都不必信。」

李鏡結合景安帝兩番提及此事,輕聲道,「陛下也許並不是在試探你。如果是試探,陛下不會提第二次的。」

「那我也不信。」秦鳳儀靠在榻上,雙眸輕闔,輕聲道,「我不想做他的儲君。」我的母親,用生命生我,養我。

李鏡握住丈夫的手,知道他是忘不了婆婆的事。李鏡道,「無妨,不做便不做。」若是十年前,李鏡斷然說不出這樣的話,但現下,自家相公據西南半壁,景安帝也不可能來削南夷的藩。現下該為難的,不是他們,而應該是景安帝才對。就是章顏的觀點,李鏡在儲位上也是一樣的看法,倘景安帝滿意大皇子,早該立大皇子了,焉能等到現下?

李鏡與丈夫道,「別這個沒精打彩的了,我有事與你商議。」

秦鳳儀原以為媳婦也要批評他沒順竿做這個儲君呢,沒想到媳婦這般善解人意,當下精神大振,睜開眼坐直身子問,「什麼事,只管說來。」

「是母親的事。」李鏡道,「這些年了,咱們都是在自家小祠堂供奉母親。以前咱們剛來南夷,諸事忙亂,千頭萬緒,主要也是,咱們這裡不太平,能把母親供奉在哪裡呢?如今總算小有基業,孩子們也大了,母親雖在揚州入土為安,咱們做兒女的,也該有咱們的心意。我想著,不如從內庫里拿出些銀錢來,給母親蓋座廟,以後也可常去祭拜。」

李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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