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鳳儀氣個半死, 回家去了。
到家仍是惱的了不得, 先把禮部欒侍郎臭罵一通, 還把景安帝埋怨了一回, 說自己看錯了人,以後再不跟皇帝陛下好了。
李鏡待秦鳳儀發泄完了才問, 「你這是與陛下翻臉了。」
「我說了, 辭官不做了,回老家去!」秦鳳儀氣咻咻道, 「爹、娘、阿鏡,這就收拾行禮吧, 我是不做那窩囊的鳥官兒了!」
秦太太忙問,「我兒,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秦鳳儀道, 「陛下總是拉偏架,欒侍郎仗著官位高,總要壓我一頭, 氣死我了!」
一直到晚上吃過飯, 李鏡才鬧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李鏡原本也不想秦鳳儀摻合宗室事, 還說呢, 「回老家住些日子也不錯,你也莫生氣,這點子事也不值當的。」
秦鳳儀道, 「我單是咽不下這口氣!」
「其實, 這差使, 不接也好。」
秦鳳儀這會兒頗是贊同媳婦的看法,道,「就是!受這鳥氣!」
秦鳳儀都想回鄉了,結果,在朝上被人蔘成了個刺蝟。也就是秦鳳儀的臉皮,他素來不怕人蔘的。其實,如果禮部不這樣參他,他估計給家裡人勸一勸,這差使也就算了。但禮部完全就是要把秦鳳儀打落塵埃的節奏,而且,朝中就一個二皇子出來為秦鳳儀說了一句「秦翰林都是為了把事做好,是個好的」,然後,就被禮部長篇大論的給說了個半懵。連大皇子私下都與二皇子道,「這是禮部與秦翰林之間的事,二弟何苦多嘴,倒叫禮部說你糊塗。」
二皇子低頭沒說話。
大皇子看他這樣,只當他默認了自己的話,又指點了這個弟弟幾句,「禮部自有禮部的道理,御史參他,也不是空穴來風。他在父皇面前如此失禮,我那一日是不在,我要在的話,早斥責了他。」
二皇子繼續悶不吭氣。
大皇子知他素來這個性子,也就沒再多說。
方悅回家,與父祖在一處說起秦鳳儀這事,方大老爺道,「這禮部也有些過了。」
方閣老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道,「只要只是參鳳儀御前失儀,你們便不必多嘴。如果參他大逆不道大不敬,就要辯上一辯。」
方大老爺連忙應了,方悅道,「小師叔如今不當差不上朝,我還是去跟他說一聲吧。」
方閣老點點頭,「去吧。」
倒是秦鳳儀有方悅這個小信鴿,一聽方悅說禮部、御史台還有人沒完沒了的參他。秦鳳儀忍無可忍道,「真是人善被人欺啊!」
秦鳳儀那顆原本要打包回鄉的心,立刻又給禮部、御史台招惹得怒火騰騰了,待方悅告辭去後,秦鳳儀咬牙,「我必要找回這場子不可!」
李鏡也覺著禮部忒欺負人了,李鏡道,「我回家與父親說一聲。」娘家有人,與秦鳳儀道,「你親自去師父那裡走動一二。」
秦鳳儀發了狠,「我誰都不靠!我就靠自己個兒,一樣能找回場子!」
李鏡道,「你這都在陛下跟前放了狠話,不再做官了,難不成,還回去?」李鏡現在是真不想丈夫做官了,秦鳳儀心太實,又是個一心想做事的,實在不大適合朝廷這樣傾軋的地方。
「話都說了,自然不能回去!」秦鳳儀想了想,「我為的是誰,還不是宗室,他們難道想啞巴著!沒門!」
秦鳳儀就打算從宗室這裡入手,甭看是打算辭官不做了,不過,他現在在宗室里人緣好的了不得,連壽王都說,「這宗室大比,就得有這麼個明白人才行。」
愉親王還隔三差五的打發人給他送獅子頭去,秦鳳儀想出宗室是知他情的,但就這樣,還不足以讓他找回場子。秦鳳儀想好了,就算回老家,也不能窩窩囊囊的回老家!於是,他一面叫家裡收拾行禮,還去愉親王府叫老親王給他評理,正好閩王也在,秦鳳儀就說了,「以前陛下跟我多好啊,我們啥都能說到一起去。結果,那欒老頭兒不講理,陛下不說偏著我,還去偏著欒老頭兒,愉爺爺你說,有這樣的道理么?」
愉親王道,「這得看誰有理,陛下就偏著誰吧。」
「我能是沒理的那個嗎?」秦鳳儀覺著自己簡直就是正義與公理的化身,他道,「您不知道欒老頭兒那樣兒,長得仙風道骨,以為他餐風飲露哪。實際可不是這樣,什麼都要他說了算!憑什麼呀!他是老幾呀!就是論說了算,他也不能越過您去!他什麼意思啊,有事不找你商量,直接就去陛下跟前告狀,他是哪根蔥啊,這麼大的派頭!我就不服!要是講理,不要說他,盧老頭兒我也不怕!偏生陛下拉偏架,叫人氣悶!」
「陛下怎麼拉偏架了?」
「陛下總叫我讓著他,說他上了年紀,官位高。我呸!他官位能有您高么?他年紀大,您年紀難道就小了?您不曉得,就是考試用什麼紙都要跟我較勁兒,我說用普通白紙就行了,他非要用白鹿紙,說宗室高貴,必得好紙才行。我說考試在太寧宮外,他非要放到貢院,說貢院正式。」秦鳳儀甭看性子火爆,他心裡明白著呢,秦鳳儀道,「他就不是為了把差使當好,就是為了跟我較勁,把我壓下去,好事事他做主!我才不受這窩囊氣!幹嘛非要用白鹿紙啊,白鹿紙多貴啊,白紙就寫不得字了?還有,宗室又不是要考個九天九夜,去什麼貢院,是不是還要一人帶個鋪蓋卷、自備柴米油鹽?你們不曉得,叫人火大的事還多著哪!我要叫他壓下去,寧可不幹!」
閩王道,「你這不事事都明白么,你這不幹了,正對人家下懷。我與你說,禮部已經薦了儀制司郎中替你的職了?」還激將了?
「誰愛替誰替!反正我不想幹了!王爺也不要說這些激我的話!」秦鳳儀道,「我為的誰?我難道是為了我自己?我要為我自己,我幹嘛去得罪欒侍郎啊!我還不是為了陛下,為了宗室。要是依欒侍郎的意思,春闈怎麼考,宗室就怎麼考!就你們宗室那些紈絝,念過幾本書啊?這回依了他,判卷也輪不到別人了,必是禮部做主。你們自己掂量著辦吧!你們以後升遷榮辱,就要捏在禮部的手心兒里了。現在還是陛下主持文武試,等哪天禮部說陛下是宗室的大族長,按制當迴避,改為朝中清流主持,你們就美了!」
秦鳳儀現下說起來都火冒三丈,冷笑道,「我又不姓景,我急什麼,我就是看不過姓欒的事事要壓我一頭,大不了我不幹了,回老家過清靜日子。反正你們子子孫孫是姓景的,於我何干!」
閩王此時才覺著看錯了秦鳳儀啊,這不是半死人,這是塊爆炭啊!還是塊聰明的爆炭!
不過,宗室大比便在眼前。宗室還真就需要這麼個能為宗室說話的人來主持宗室大比才成啊!也並不是說朝中除了秦鳳儀就沒人願意為宗室說話了,要是往時,定有能為宗室說話的清流。可如今禮部與秦鳳儀是幹上了,想找一個不怕禮部的清流,就太難了。還是秦鳳儀這熟門熟路的好,閩王心下已有決斷,先道,「早先在陛下那裡飲宴時,初見秦翰林,我就知道你是個正義的人哪。若你這樣的人都賭氣走了,朝中哪裡還有正義之聲呢。誰走你都不能走啊!」這樣的二傻子走了,哪裡還能找一個敢這樣直接與禮部對著乾的愣子喲。
「我走了你們自己干就行了,我反正不受這窩囊氣!」秦鳳儀也有其性格缺點,那真是脾氣比天大。
秦鳳儀在愉親王府抱怨了一回,在愉親王府吃了兩碗飯,三個獅子頭,還有若干小菜後,此方心情好些的騎著自己的小玉回了家。
宗室簡直拿秦鳳儀當個活寶貝。
宗室做事,也是有條理的,大家一商量,乾脆聯名寫了摺子,不為別個,主要是為秦鳳儀辯白的,就是御前失儀,都說成,秦探花全心辦差,偶有失態,實乃小節。然後,對秦探花的若干主張表示了贊同,什麼考試就用普通白紙,咱們雖是宗室,但老祖宗打下江山不易,好紙留給朝中百官用吧,咱們儉樸,就用普通白紙。還有什麼,考試就在太寧殿外,挺好的,咱們就不去貢院打擾孔聖人他老人家了啥啥的。總之,把秦鳳儀的主張贊成了個十成十,宗室這一聯名上書,把禮部氣個好歹。
禮部盧尚書都去了趟方家,里里外外的給秦鳳儀告了一狀,盧尚書道,「以往秦翰林雖跳脫,可見義勇為,亦是咱們清流出來的好官。如今這不知是受了誰的蠱惑,與宗室攪在了一起,老相爺,您說說,這叫個什麼事兒啊。」話間,既急且惱。
方閣老倒是不急不惱,自致仕後,他老人家容養,養出個狀元孫子、探花弟子,他老人家一世的心思都放下了,溫言道,「我已辭官了,朝廷的事,也不想多管了。盧尚書啊,秦翰林雖與我讀了幾年書,我也收他到門下。可官場是官場,私交是私交,不必看我的面子,該如何就如何嘛。他這一路太過順遂,我倒願意他跌個跤,長個教訓。」
盧尚書嘆道,「咱們自己清流的事,怎麼樣都好說。如今秦翰林事事以宗室之命為是,他既是老恩相的弟子,又這樣的年輕,這樣的資質,若放任他如此一錯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