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揚州鳳凰 第五十七章 狀元紅

秦鳳儀人生中第一個巨大的打擊並不是夢裡早死的事, 那事,他早忘的得差不多了。他人生中第一個巨大的打擊是——他都這樣努力了,景川侯還是不肯將阿鏡妹妹許他為妻。

這讓一直順風順水的秦鳳儀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現實的殘酷, 而且, 景川侯十分狡猾的是, 他還沒一下子把事完全拒絕,他留下了活扣。但這活扣,在秦鳳儀看來, 跟做夢也沒什麼差別。

秦鳳儀完全是一路發飄的自景川侯的書齋飄出來的,飄出來後, 他也不知往那裡去, 不知不覺就渾渾噩噩的到了景川侯府的外花園的蓮湖畔,秦鳳儀看到已是開敗的荷花, 怔怔的出了會兒神, 對於絕望的現實又無助的落了會兒淚。他這樣對湖落淚,又是這麼個相貌, 邊兒上許多丫環小廝見了,皆不禁多幾分心疼, 有人上來勸他, 秦鳳儀一概不理。

秦鳳儀一直哭到有丫環過來請他去老夫人屋裡用飯,秦鳳儀也沒有去,一直在蓮湖畔孤站到夜深,他方回房歇息。

李釗聽回家就聽說了秦鳳儀的事,至晚飯後, 侍女還說呢,「秦公子不知為何,站在外花園的小湖前哭了足有兩個時辰。大爺要不要去勸勸,不然,這倘是遇著什麼難事,一時想不開可如何是好。」

李釗道,「要是想不開,早跳了。」不過,還是得去看看。估計是親事的事不大順利。

李釗去瞧秦鳳儀時,秦鳳儀已經回自己院里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秦鳳儀誰也沒跟說,也沒到李老夫人那裡吃早飯,就帶著下人騎馬出門了。傍晚有秦家的下人回府回稟,說是他家大爺在廟裡住下了,今兒就不回來了。

李老夫人知道後,心裡那叫一個擔憂,晚飯後與兒子道,「你這法子,也忒狠了。別把阿鳳逼出病來,這萬一想不開出了家,人家雖是小戶人家,也只有這一個兒子,疼寵著長大,倘有個好歹,豈不都是咱家的不是。」倒不是怕秦家,只是,人家孩子好意提親,你家不應也便不應,斷沒有這樣逼迫人家孩子的。

景川侯道,「娘你莫多想,他在揚州就鬧過這麼一出,聽說阿鏡與平家親事定了,就跑廟裡住去了。這不是頭一遭,你看他那六根不凈的樣,斷不會出家的。」

「阿鳳是個直性子,這樣的人,容易鑽牛角尖。」

「要是為這麼點事就鑽牛角尖,也只好叫他鑽去了。」景川侯完全不覺著這是什麼事,倒是自老夫人屋裡出門,就遇著他閨女。李鏡道,「爹,我想去看看阿鳳哥。」

「不行。」景川侯道,「你老實在家呆著,我又沒怎麼著他。」話畢,不待李鏡再說什麼,景川侯抬腳走了。

李鏡哼一聲,過去尋她哥,讓她哥去廟裡看一看秦鳳儀,別叫他走了死胡同。李鏡道,「父親只是想暫且再將親事放一放,看一看他是否真心是個上進的人罷了。功名、官位,也不過是划出條道來,說真也是真的,可事情還不是人做的。阿鳳哥這人,有時十分活絡,有時又很呆。哥你去看看他,他在京城,無依無靠的,雖有下人服侍,到底不是親人,還不得咱們多照顧他么。」

「這個秦鳳儀啊——」李釗嘆一回,「行了,你別管了,我過去瞧瞧。」

「明天一大早,哥你別在家吃飯,起床你就出門,不要與父親見面。」

「怎麼,你還怕父親攔我?」

「不是怕,他定要攔你。得在他沒想到要攔你之前,把這事辦了!」李鏡再三道,「哥你明兒一早就過去啊。」

「知道了。」然後,景川侯倒沒有第二日不讓李釗去廟時勸秦鳳儀,他當天晚上就打發人過來了,讓長子在家老實念書,哪裡都不許去。

李鏡早上過去祖母那裡請安,一見她哥沒出門就猜出來是給她哥截了,李鏡氣得早飯也沒吃多少,就徑自回房了。李鏡這出不去,李釗是景川侯不讓他出去,李鏡沒有秦鳳儀的消息,心裡油煎似的,好幾天不搭理她爹。李釗勸她,「你放心吧,我問了秦家的小廝,說阿鳳已是不住廟裡了,他現在,尋了個私塾念書。」

李鏡忙問,「是哪個私塾,莫不是酈家的族學?」阿鳳哥與酈遠關係不錯。

李釗道,「不是,我沒聽過那個名兒,是離郊外靈雲寺不遠的叫十里鋪一個縣裡的小私塾。」

「那是鄉下私塾了。」李鏡嘆道,「就是念書,也不必去小私塾,該回來大家一道相商,京城名師也不少。」

「看阿鳳的意思吧,要我說,升遷是軍中容易。不過,阿鳳不懂武功,想立軍功,也很危險。念書的話,不論國子監還是咱家的族學,都可以。」李釗安慰妹妹,「你看,阿鳳其實是個明白人,你不必再擔心他了。」

李鏡哪裡能不擔心,她吩咐廚下做好飯菜,特意讓阿圓炸盤焦炸小丸子,再著秦家小廝給秦鳳儀送去,一日三餐,每天如此。景川侯倒沒禁閨女打發人給秦鳳儀送東西,便是送書信,景川侯也未多說什麼。秦鳳儀是六天後就回了景川侯府,他先打發瓊花過去阿鏡妹妹的院里說一聲,不叫阿鏡妹妹再擔心,便去了李老夫人的院里。李老夫人見到秦鳳儀總算放下心來,待秦鳳儀行過禮,李老夫人讓他在自己身邊坐著,拍拍他的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秦鳳儀見李老夫人眼神慈祥又擔心,不禁心下一暖,道,「前些天,覺著腦子不大清明,就去山裡住了些日子,想通了,我就回來了。」

李老夫人笑,「想通就好。」

秦鳳儀一向存不住事,他道,「祖母,我岳父說的,到下科春闈止,我念書要念到進士。要是去軍中,得做到五品官。他就會把阿鏡許配給我的事,你知道吧?」

李老夫人見秦鳳儀一臉認真,便點了點頭,「知道。這事,其實啊,阿鏡的父親,就是想你上進。」

「我都明白。」秦鳳儀道,「岳父是一家之主,阿鏡的親事,自然要岳父做主的話。岳父的話,我都記在心裡了。祖母既然也知道,我就把阿鏡托給您照顧了。」

李老夫人有些猜不透秦鳳儀的意思,問,「阿鳳,你這是要從軍么?」

「不是,我要回鄉念書。」秦鳳儀道,「我這六天,沒閑著。聽說廟裡教人武功,我去看了看,廟裡的師傅說,我年紀已大,筋骨已成,再習武也不會有什麼大進境。再者,我膽子小,殺雞都不成,何況是殺人。我又去私塾聽了幾日老先生講課,倒也不是很難,就是背書。我想了一下,還是念書比較容易達到岳父的要求。」

「念書在京城念,也成啊。國子監里的先生,學識很不錯,便是阿欽阿鋒,現在都是在國子監念書。你們一處,還能做個伴。」聽了秦鳳儀這六天的事,李老夫人反是欣慰,原來人家不是去出家,人家是想法子去了。只要秦鳳儀肯上進,李家哪裡有不願意幫他的。畢竟,這才十六,年紀尚輕,什麼都來得及。

秦鳳儀卻是拒絕了李老夫人的提議,「我要娶阿鏡,必叫岳父心服口服,我才不用他幫。祖母你幫我把阿鏡妹妹照顧好就成,我心裡已有主意,國子監先生再好,我想著,也不如方閣老的學問。大舅兄不是拜方閣老為師么,大舅兄的學問就很不錯,想來,方閣老也會教人。我回家後就拜方閣老為師。」

秦鳳儀認真道,「祖母,你可得把阿鏡妹妹替我照顧好,待我明年中了秀才,我就過來看她。」

李老夫人笑意滿臉,「這你只管放心。要是方閣老那裡不好說話,你還是來京城,京城裡先生多。念書什麼的,不必求阿鏡她爹,我也能給你辦呀。」

秦鳳儀笑,卻是沒接李老夫人這話,他道,「我想去看看阿鏡,她這幾天,定是記掛我的很。」

「好,去吧。」

自從秦鳳儀住進景川侯府,兩人每每相見,秦鳳儀都是歡歡喜喜的,唯獨這次,見著媳婦就流下淚來。秦鳳儀抹著眼淚,「我還以為岳父看到我這些天的誠心,已是被我打動了,沒想到,他竟是個鐵石心腸的,我好容易弄來的婚書,也叫他兩根手指捻沒了。」

李鏡給他拭去眼淚,勸他道,「你莫傷心,父親的話,聽一聽則罷了,他不一定就是叫你考進士,或者做大官。」

一聽這話,秦鳳儀眼淚刷就收回去了,大聲道,「不就是這麼點小事!湖我都跳過,我還怕考個破進士!他的話,我非但聽了,我還當真了!阿鏡你放心,我還非要考個狀元叫他瞧瞧!好叫他開開眼!」

秦鳳儀那嗓門,一院子的丫環婆子都聽見了,都覺著,秦公子可真是個有志向的!唯李鏡很是憂心,又聽秦鳳儀道,「我這一回揚州,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李鏡頓時臉色大變,問,「阿鳳哥,你要回揚州?」

秦鳳儀把想拜方閣老為師的話說了,秦鳳儀道,「拜方閣老為師,這是其一。其二,我在京城,離你太近,我滿心裡都是你,一有空我就想你。再者,我家你也知道,我爹娘就我這一個兒子,我要是留在京城,他們得想我想出病來。」

「讓叔叔嬸嬸來京城,鋪子給掌柜的打理,也是一樣的呀。做鹽課生意,要緊的是鹽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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