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揚州鳳凰 第八章 茶具

秦鳳儀覺著自己已是半個大善人啦,而且,因著他近來在同他爹做生意,雖然生意的事仍不大懂,可起碼沒出去惹事。有這麼個乖巧樣,秦鳳儀在府中、鋪子里的名聲都好了不少。

且,秦鳳儀如今這般懂事,秦老爺欣慰的同時,也有意鍛煉兒子一二。抽了個空,秦老爺便將方閣老回鄉的事說了,秦老爺道,「咱家雖不是官宦之家,也是揚州城有名的士紳之家,閣老大人回鄉,介時若是便宜,咱們也該去問安。這麼著,你去給閣老大人挑個禮物,不論價碼,只要覺著合適就成。」

秦鳳儀道,「就是閣老巷方家的那位閣老么?」

「對。」秦老爺欣慰,「比你娘還靈光呢,我說到方閣老,你娘還問是哪個?咱們揚州城,可有幾個閣老,無非就這一個罷了。」

秦鳳儀會知道,倒不是比他娘消息靈通,主要是,他剛給夢中媳婦嚇個半死,咋能忘了這方家呢。這方家是揚州城一等一的大戶,他夢裡媳婦姓李,說來與姓方的沒啥關係。可他夢裡大舅子頗是了不得,竟跟這方閣老是師徒。唉喲喂,他不過一鹽商子弟,夢裡娶了個大戶人家的媳婦,初時是瞎美了一陣,可後來,真是被這婆娘從頭欺負到腳!種種凄慘,秦鳳儀簡直不願回憶,並十分慶幸是身在夢中之事啊。

秦鳳儀就不大願意去給方家送禮,道,「有什麼好送的啊,去歲方家南院的老三,還諷刺我聽不懂妓|女的琵琶,說什麼對牛彈琴。呸!什麼東西!世上彈好琵琶的多了,就非得妓|女彈的是好的?我看瓊羽樓里賣藝的老頭兒,那琵琶彈得就很不錯!」

秦鳳儀這一叨叨,就叨叨的離了題。秦老爺聽兒子抱怨一通,道,「我早說不叫你去那等下流地界兒,什麼時候的事,啊!」

唉喲!秦鳳儀那個後悔,一瞧自己說漏嘴,他爹臉都黑了,秦鳳儀連忙道,「就給方閣老送禮是吧,成,爹,我知道了。讀書人喜歡文雅物,什麼時候我去古玩店裡淘換些個好東西。就這麼定了啊!」然後,撒腿跑了。把秦老爺生生氣笑,罵一句,「這臭小子。」也便罷了。

秦鳳儀因嘴巴不嚴,把聽妓|女彈琵琶的事說了出來,招致他爹不滿,秦鳳儀就想著,快些把他爹交待的事辦妥,也叫老頭子高興高興,就直接騎馬往古玩鋪子去了。

按理,夢裡他媳婦與方家走的近的了不得,可秦鳳儀硬是想不起方閣老有啥喜好了。所以說,夢就是夢,一點兒不準。

秦鳳儀夢裡夢外頭一遭來古玩鋪子,就這些東西,秦鳳儀也瞧不出個好賴。關鍵,到底買什麼,他也沒拿定主意。因秦鳳儀在揚州府素有名聲,便是他不認得這古玩鋪的掌柜,掌柜也認得他,掌柜知道秦家豪富,親自出來招呼,「秦少爺想看看字畫?」

秦鳳儀擺手,「看不懂。」

掌柜一笑,「那,看看珠玉?」

「俗。」

掌柜一瞧,明白了,這位大少爺還沒想好買啥。對於這種沒想好買閣的客人,掌柜就不在身邊啰嗦了,因為,這種客人大多就是想隨便看看。他招呼新來的二人,笑眯眯的迎上前,「李公子,您定的那紫砂壺到了。」

「成,拿來叫我瞧瞧。」李釗照顧妹妹,雖著男裝,到底是女兒身,便道,「咱們樓上去說話吧。」這古玩鋪子,因做的是雅緻生意,故而,鋪子里便有吃茶雅間。

李鏡肘彎輕輕撞兄長一記,給兄長使了個眼色,李釗此方瞧見正在鋪子里閑逛的秦鳳儀。當真是閑逛,跟逛大街似的那種閑逛法。因妹妹相中了秦鳳凰的美貌,李釗雖然覺著,這秦家門第實在有些低了,不過,妹妹在跟前呢,也不能拂了妹妹的意。李釗便過去打招呼,「先時在瓊宇樓見公子策馬經過,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公子若不棄我們兄弟粗俗,請公子上樓吃杯茶可好?」

秦鳳儀正發愁給方家的禮呢,忽聽人說話,回頭一瞧,險些嚇暈。他,他,他,他夢裡大舅子跟他夢裡的媳婦,正一臉笑意的望著他,跟他說話呢。

秦鳳儀臉都嚇白了,連忙道,「不,不,不,我不吃茶,告辭告辭!」說著連忙溜之大吉。

李釗自認為也非面目可憎之人,還是頭一回遇著這麼懼他如鬼的。李釗看他妹臉都黑了,與這古玩鋪子掌柜道,「聽說鳳凰公子素有名聲,我方起了結交之心,倒是把鳳凰公子嚇著了。」

掌柜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道,「今兒秦公子不曉得是什麼緣故,聽說尋常可不是這樣。」他跟鳳凰也不大熟。

李釗一笑,看過紫砂壺,也沒在這鋪子里吃茶,就帶著紫砂壺與妹妹走了。

這倆人一走,秦鳳儀第二天倒是鬼鬼祟祟的來了,跟掌柜打聽他們買的什麼。掌柜道,「是定了一套紫砂壺,說是送給長輩的。」

秦鳳儀心下一喜,暗道自己聰明,這可不就打聽出方老頭兒的喜好了。李家能送壺,他也能送,不就是個壺么。秦鳳儀大搖大擺的問掌柜,「那啥,有沒有煮茶的器物,要氣派些的。紫砂啥的就不用了。」紫砂值什麼錢啊!他送就送比紫砂更好的!

掌柜心下有數,道,「有一套前朝官窯的茶具,成色還不錯,大少爺看看?」

「成!」

掌柜取出一套雪青色茶壺茶盞來,那瓷光澤細緻,看得出縱不是最上等,也是中上品了。只是,秦鳳儀雖年紀不大,見的世面也沒多少,就是加上夢裡的那幾載光陰,他在眼界上皆是平平。不過,秦家豪富,好東西見得多了,秦鳳儀就不大瞧得上這套壺盞,撇嘴,「什麼東西啊,青白青白的,這瓷是不錯,可你看這色,怎麼跟人家守孝穿的衣裳的色差不離。」

把掌柜給晦氣的,掌柜連忙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又與秦大少解釋,「這是前朝最有名的南越官窯的精品,我的大少爺,你瞧這顏色,多麼的素雅,文人就喜歡這個色。」

「胡說,誰喜歡這種色?難看死了。拿幾套好看的出來!」秦鳳儀道,「這東西,不管哪個朝代的,我是送禮,你得弄個喜慶的給我。這叫什麼東西,素的要命!你看,這人家辦喜事,誰不是大紅大紫的穿啊,誰會弄身素服穿?虧你還做生意,這點道理都不明白?」然後,秦鳳儀還一幅鄙視的小眼神,很懷疑這鋪子掌柜的品味。

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了,掌柜是生意人,笑道,「既然大少爺不喜歡素雅的,我這裡也有喜慶的。」命夥計尋出一套紅瓷茶具來。

秦鳳儀一瞧,臉色微緩,手中摺扇往這茶具上一拍,道,「這顏色是不錯,可這品相不如這套雪青瓷了。」

嘿!

掌柜都覺著奇了,說這秦大少不懂吧,他不有些眼力。說他懂吧,說出的話能氣死個人!

掌柜倒不怕秦大少挑剔,挑剔的都是買家。最後,秦大少挑累了,出門去獅子樓用了個午飯,回來接著挑,把一鋪的掌柜夥計都累得頭暈,秦大少終於挑好了一套茶具。

這茶具叫掌柜說也很不錯,是套釉里紅,尤其那茶壺頂上暈出一抹紅,秦大少與掌柜道,「瞧見沒,這壺通體雪白,就頂上一點紅,遠看跟個壽桃似的,多吉利啊。你賣東西,得賣這些吉利的。」

掌柜見大少爺挑對了心意,笑道,「是,大少爺眼光就是好。」

秦鳳儀瞧見合眼緣的,問了價錢,就直接讓小廝付賬了,極是爽快。掌柜的命夥計把這茶具包起來,又請秦鳳儀樓上吃茶。

秦鳳儀擺手,「我買東西就請我吃茶,一來時你怎麼不請,勢利眼。」

掌柜哭笑不得,「您一來就忙著挑東西,我就是想請,您大少爺還得說我掃興呢,是不是?」

秦鳳儀正與掌柜說話,外頭又進來主僕二人,進門便問,「李掌柜,我要的東西到了嗎?」

秦鳳儀抬眼一瞧,就笑了,「唉喲,這不是方兄。」

那位叫「方兄」的也笑了,過去與秦鳳儀打招呼,「真箇巧,前些天聽說你病了,如今看來,可是大安了?」這等禍害,還真要遺千年了不成!

「大安大安了。」秦鳳儀上下打量「方兄」一眼,刷的展開摺扇,擺出個耀武揚威的鳳凰樣,那嘴臉,甭提多討厭了,「怎麼,方兄這又是淘換什麼好東西了?」

方兄瞪秦鳳儀一眼,「跟你這頭蠢牛怕也說不明白。」當初就是這小子,聽渺渺姑娘那樣動人的琵琶都能睡著!

「有什麼不明白的,不就是銀子么!」秦鳳儀將扇子往「方兄」肩上一拍,想到他娘先時教育他的話,於是,輕咳一聲,學著他娘的口吻道,「我說,阿灝啊——」方兄原名方灝。秦鳳儀拖著長長的尾音道,「那個渺渺,用過就算了,我看也不咋地,你怎麼還忘不了情啦?爹娘掙錢不容易,你買件東西孝順爹娘也就罷了。爹娘擱一邊兒不聞不問,成天巴巴的跑百花樓晨昏定醒,阿灝,這於禮不合啊——」當初就是這小子,他不過是聽個琵琶不小心睡著了,竟然被笑是蠢牛!

要說秦鳳儀與方灝的過節,那就多啦!

「滾滾滾滾滾!」方灝平生最煩秦鳳儀,他這來取東西的,竟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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