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交鋒之十一

此次慈恩宮設宴完全是被載入史冊的一次宴會,連被派來幫忙的於汾於公公都得感嘆,不怪謝王妃少時就能指揮著去謝家傳旨得他險些跑斷腿,人家這是自幼不凡哪。

忽然間,於公公很為當初能被謝王妃使喚的團團轉而榮幸起來。他也有了些年紀,人老成精,何況他們這些內侍,原就是在宮裡服侍人的,察顏觀色是看家本領,於公公當然也瞧出對於謝王妃如此大出風頭的主持宴會,是有幾人那滿面笑容裡帶著些不自在的。譬如,太子妃;再譬如,永福公主;再再譬如,大皇子妃……

哎。

於公公心下嘆口氣,永福公主的素質他就不提了,人家主要是會投胎,天生貴女,素質好啊差的,皇家總有其地位。但皇子妃們,個人素質還真的都是一等一,只是,你人才不能跟天才比呀。

起碼在於公公看來,太子妃大皇子妃在各人的位子上也是周全妥帖的,對上恭敬對下也和氣,十成十的模範皇子妃。像謝王妃吧,就屬於異類,對上不恭敬,說翻臉翻臉;對下也不和氣,這一點,於公公深有體會,那時他也算御前小紅人,謝王妃還只是尋常臣女,就能把他指揮得暈頭轉向,別提多叫於公公憋氣了。當然,現下於公公不憋氣了,他改為榮幸啦。

就是這樣一位風評上頗具爭議的皇子妃,在她想展示風度的時候,她的風度與智慧,簡直令人高山仰止。

智慧是什麼?

智慧就是,你說的話,所有人都信。

謝莫如無疑就有這樣的本領。

謝莫如非但幫穆元帝洗清了靖江王潑過來的污水,順勢主持了一場宴會,大家一道吃著飯,還組織了一場夫人募捐。這些都是謝莫如在閩地做熟了的。

謝莫如道,「我此生最看不起那些看不起女人的人了,咱們女人呢,天生力量柔弱,不比男人,故而,凡事就更需要團結。當初我隨殿下去閩地,在座諸位怕大都只聽說過閩地,閩地窮苦些,不過也有些富戶,包括閩地的官員家眷,多有樂善好施的。只是,一人之力,到底有限,所舍所施,無非是米糧藥材之類。我們就一道想的這個法子,不如商量出個章程來,大家誰願意捐就捐一些,把平日里施出去的錢糧聚到一處,反能做些大事。似閩地,我們就捐銀子修了州府的官學,捐建了官學藏書樓,還建了一座橋,給軍中捐過糧草,冬天施粥,春天發放過平價種子。現下閩安州的官學和夫人橋畔都建了碑亭,錄有夫人會的介紹,也有捐資人的記錄。」

能來慈恩宮的,就沒有缺錢的,永定侯夫人先問,「娘娘,我們婦道人家,還能勒石以記啊?」剛謝王妃點她老頭子的名兒,永定侯夫人深覺面兒上有光,這時候自然會幫襯一二。何況當初永定侯能立功,也多虧五皇子肯給機會,自此之後,永定侯府就對五皇子府頗有好感。

「這怎麼不能?為善便需人知啊。要是男人們不同意給我們建碑亭,我是不會把銀子捐出去的。」謝莫如眉毛微挑,臉上帶出個似笑非笑的厲害樣,「你們不曉得,當初我看閩安州的州學實在破敗,連個藏書樓都沒有,我就提出要捐建藏書樓,順帶修一修州學,給學子們改善一下讀書的環境。捐銀子,閩安州的官員們倒是雙手贊成,說我不少好話。我一提要建碑亭,勒石以記,他們就不樂意了。我還不強求了呢,難道還怕有銀子花不出去!結果倒是那些官員,既想我們捐銀子,又不想讓我們留名,還拐彎抹角的求到殿下跟前。殿下那個軟耳朵,還敢來勸我,與我說了不知多少做無名英雄的好處。我直接叫他閉嘴去。這些不懂咱們的人,只以為咱們是圖個名兒,這樣想就錯了。為善要人知道,是要號召更多的人來為善。要讓人記住,這世上,有這些人願意捐出家財以資窮窘。而那些因別人資助而享受到便利的人,倘有一日,有了出息,有了前程,有了家財,也希望他能記起當日受享便利,也能有此善為善行方好。」

太子妃吳氏笑,「這倒是個好事兒,不如就五弟妹打頭兒,我手裡也有些個零用。」

謝莫如笑,「這事兒哪兒能我打頭兒,我威望不足。」說著看向胡太后,謝莫如道,「自然得請太后娘娘給咱們應個名兒,這樣顯得光輝,名字也不要叫什麼夫人會,嗯,既在慈恩宮發起的,借太后娘娘寶地,不如就叫慈恩會。再請姑媽與太子妃挑幾位德高望眾的夫人做監察,立下章程。銀子怎麼用,用在哪裡,可不能叫人給騙了。」

所以,宴會結束後,穆元帝就聽說,女人們組織了一場不小的募捐。

不過,穆元帝並沒有立刻收到這筆募捐款項,他妹妹同他說了N個想要被募捐的條件,「這是我們婦人組織的,名字就叫慈恩會,銀子也是我們女人們捐募的。銀子不能白收,得給我們立個碑,把我們捐錢人的名字都刻上。最好再發道詔書,這麼主動的捐銀子,起碼是值得嘉贊的吧。」

穆元帝又不傻,女人們不就圖個名兒么,再說,女人都捐銀子了,男人更要臉啊!肯定也會捐銀子的!

打仗,就是燒錢的事兒啊!

東穆立國未久,說到財政上,還真的不大寬裕。

穆元帝都得心下感嘆,謝莫如實在是上好幫手。文康長公主更是不掩對謝莫如的讚賞之情,呷口茶道,「老五這媳婦娶得真正好,莫如雖說平日里性子不大和氣,卻是個識大體的。這樣的場合,也就是她了,還能順帶幫朝廷籌些銀錢。」甭看就彷彿一句話的事兒,可也得分叫誰來辦。看太子妃說的那話,不是文康長公主挑剔,當然,文康長公主自來也不是個寬厚人。主要是,文康長公主怎麼不挑剔別人,反是去挑剔太子妃。說的話就沒水平,募捐的事雖是謝莫如提的,但你不能讓謝莫如打頭啊,這要是個智商不夠的人說的話,文康長公主也不能挑這個不是,偏生太子妃一向只比人聰明伶俐百倍的,說這話就顯得存心了。就像謝莫如自己說的,她威望不足,當場太后、長公主、太子妃、皇子妃、公主的一堆,謝莫如打這個頭兒當然不合適。

太子妃也是,你這不給謝莫如挖坑么。

正需要皇室團結的時候,偏生這裡給拉後腿,能在慈恩宮的,除了老娘胡太后,就沒一個傻的。太子妃這自作聰明的話,除了顯出自己個兒那小心眼兒來,還有什麼好處不成?再者,倘謝莫如傻一些,真跳了坑,募捐這事兒搞不成,自然是謝莫如沒臉,但朝廷也得不到好處啊!

這還太子妃呢。

就這麼點兒心胸,見不得別人出風頭,也不知平日里的氣度都跑哪兒去了!平時瞧著聰明沒用,關鍵時候犯蠢,丟死個人。

也就是這要緊時候,文康長公主方未發作。

就因這個,文康長公主在他哥面前沒少說謝莫如好話,末了還是道一句,「這人哪,平日里如何不要緊,就得要緊時候明白,才是真明白。有些個,是平日時瞧著明白,要緊時反倒糊塗,當不起大事。」

穆元帝聽這話裡有話的,便覺好笑,「你可一向直言直語,今兒這是怎麼了?」

文康長公主本來想著太子妃身份不同,含糊幾句算了,經她哥一問,她一手壓著腰間流蘇,索性就直接說了,「還不是太子妃!平日里滿心滿眼的機伶,這昏起頭來,真叫人無話可說。」把太子妃昏頭的事說了。文康長公主其實眼光一流,就是因她這脾性,故而無法成為一流的政治人物。因為倘換了成熟的政治家,太子妃畢竟是儲君之妻,便有不是,也當不會直言。

文康長公主不是,她慣常是有啥說啥的,當初看謝莫如不爽,也給過謝莫如難堪,當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兒了。因謝莫如智商過關,與李家三個兒子、長泰公主關係都不錯,故而,謝莫如與文康長公主近年來關係也過得去。文康長公主看不慣太子妃的是,「她將來可是要做一國之母的,怎麼這般沒有肚量。今次叫莫如主持宮宴,這不是關係朝局么,莫如想給朝廷募些銀兩,還不是好意。太子在江南還不知怎麼著呢,她先眼皮子淺。連弟妹出個風頭,她都不痛快,我看她是白生了張聰明相。」

穆元帝不得不為太子妃圓場,「既是莫如首倡,當然得先讓一讓莫如,這也是應有之義。你想的多了。」

「我想得多?」文康長公主對她哥翻個白眼,撇嘴道,「朝中大事你比我清楚,婦人的心思,我比你知道!行啦,我也只是悶得慌,又不能同別人說,皇兄你非要問,就同你說了。你別給我說出去啊!」文康長公主也不願意得罪東宮。

穆元帝哭笑不得,道,「太子妃畢竟在宮裡,不大便宜,母后一向不理這些瑣事,你們婦人之間的事,你與莫如商量著辦就行。」

文康長公主點頭應了。

知道太子妃的難做了吧?

儲君正妻。

一舉一動皆會被人放大數倍,細細回味,遍遍思量。太子妃這事兒辦得,的確不大周全。

當然,也會有人如穆元帝這般說,募捐是謝王妃首倡,太子妃提議令謝王妃主持此事,也是應有之義。

但,話不是這樣說的,事也不是這樣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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