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美人如花在眼前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謝太太覺著,這話還是很對的。

譬如,先時謝太太對於謝莫如與江行雲的交情頗有不解之處,哪怕先時彼此送過兩回東西,也不至於好成這樣吧。以前,謝太太不能理解,現在,她都理解了。

從江行雲要立女戶這事兒,就說明,江行雲絕對是正常女孩子里的異類啊。怪道跟謝莫如合得來,都不是正常人。

謝太太心裡先有了底,待三老太太過來尋她說話時,謝太太早有心理準備。三老太太與她抱怨,「你說說,這孩子們現在都在想啥,行雲那丫頭,竟要立女戶,可立什麼女戶喲,立了女戶,以後成親嫁人怎麼辦?難不成找人入贅?」

謝太太家裡有個神鬼難測的謝莫如,對於這類孩子倒有些自己的看法兒,謝太太寬慰三老太太道,「嬸子是太過擔憂了。要我說,行雲這孩子還真是個有志氣的,這會兒就想到了宗族傳承。她把門戶立起來,也是為了使延續家族香火。就是以後成親嫁人的事,咱們是至親,行雲這孩子的出身、品性都擺跟前了,這樣的好孩子,非得有福氣才娶得到呢。」

三老太太嘆口氣,「我是沒法子了,她拿定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

謝太太又勸了三老太太幾句,但都是些開解人的話了,具體江行雲的事務,謝太太是一句話沒多說。這些好勝的小姑娘們,各有各的脾性,何況人宋家家族內部事務,她是謝氏宗婦,怎好摻和?

謝莫憂才知道世上還有女戶這種事,原想問問三老太太什麼是女戶呢,只是看三老太太這愁眉不展的形容,便沒有開口。

三老太太精神不佳,午飯都沒用便走了。

待送走三老太太,謝莫憂才問,「祖母,什麼是女戶啊?」

謝太太大致與謝莫憂說了,「倘是一家人無父無兄,家裡沒了男人,朝廷是允許立女戶的。」

謝莫憂問,「那立了女戶,婚嫁如何說呢?」

「婚嫁么……」謝太太道,「婚嫁其實與尋常人家兒也沒什麼不同,在家招贅亦可,正常婚配也是一樣的,沒什麼差別。」

謝莫憂又有些暈,「那江姑娘為什麼要立女戶啊?」

謝太太道,「不立女戶,宗祠香火如何存續?」

謝莫憂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畢竟不算笨,不禁道,「可既是好事,三老太太怎麼還唉聲嘆氣的?」

謝太太不著痕迹的打量一畔不動聲色的謝莫如一眼,道,「莫如,跟莫憂說一說。」

謝莫如說話向來直接,不帶半點兒委婉,「宗祠香火畢竟不能靠女人傳承,女戶也只是一時的,日後江姑娘成親,可過繼子嗣承續宋氏香煙。你不要忘了,三老太太也是姓宋的,說來都是宋氏女,江姑娘的後嗣可過繼,三老太太的後嗣如何不能過繼呢?」

謝莫憂嚇一跳,謝太太皺眉,輕斥一聲,「莫如!咱們謝家不是這等家風,謝氏子嗣,如何能過繼外姓!」

謝莫如不以為意,「太太勿惱,我也只是跟二妹妹略說一說罷了。這事在咱們謝家自然是無憂的,要擱別人家,難免因家財生出許多事來。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妹妹也大了,知道些人心叵測沒什麼不好。」

謝太太嘆,對兩個孫女道,「做人做事,還是要存忠厚之心,機心弄巧,終不能長久。」

二人皆正色應了。

謝莫憂私下問謝莫如,「大姐姐,你說,三老太太會不會真的……」

「三老太太不會這麼想,但是會有人這麼想。」

「誰?」

「謝燕。」

謝莫憂頓時臉色有些難看,謝莫如仿若無視,淡淡,「宋家兩代鎮守西寧關,宋家的財富,你打聽一下當年三老太太嫁入謝家的場景就能略知一二。而三房的子孫,不要說能不能如祖父這樣爬到尚書之位,往低里說,能有幾個進士?幾個舉人?財帛動人心,其實這事與謝燕沒什麼關係,但是,兒子媳婦哪怕心動,這話斷不好開口。閨女不同,與母親私下說些私房話不算什麼。故此,縱使謝燕不這樣想,也會有人去挑動她的。」

謝莫憂這會兒已不是臉色難看的事,她覺著,自己三觀都需要重塑。離開時,謝莫憂腳步都有些踉蹌。

謝莫憂回了芍藥院,她此時才知戚嬤嬤常說的家裡人口簡單是什麼意思,起碼,在她家,沒有這種意欲謀奪孤女財產的事。哪怕燕姑太太性子直率,但是,對娘家兄嫂都不錯,血脈至親,真的會利用燕姑太太去同三老太太謀算江姑娘手裡的財物么?

謝莫憂好幾日心下難安,按她的心思,甭管謝燕人品如何,謝燕到底是她的舅媽,而且,謝燕對她一直不錯。謝莫憂想給謝燕提個醒,但,一則她見不到謝燕,二則這個醒兒要如何提呢?謝燕是姑太太,謝駑謝驥一樣是親人,而且,人家是至親兄妹……儘管沒有謝莫如那種一針見血的銳利,但,疏不間親的道理,謝莫憂還是懂的。

微不可聞的嘆口氣,謝莫憂悄悄將此事埋在心裡,再未與他人講過。

謝莫憂有了心事,對三老太太府上便格外關注,好在並未聽說什麼。謝莫憂剛放下半顆心,謝燕就上門了。謝燕還是哭哭啼啼的模樣,謝太太忙道,「這是怎麼了?」又命丫環搬來椅子給謝燕坐。

謝莫如謝莫憂正在陪謝太太說話,見此情形,二人起身就要避一避,謝燕卻是拭一拭淚,坐於椅中道,「你們都坐著,給我評評理,我是不是好心,行雲一個丫頭,還沒及笄呢,立什麼女戶?就是立女戶,難道不該跟我母親商量一二。她倒好,主意大的很,什麼都說一不二的,我看,這帝都城都容不下她了。我不過略勸她幾句,就給她噎個好歹。我是白操了這份兒心,她心裡眼裡,哪裡有這個表姐呢?就是我娘這做姑媽的,也叫她當賊一樣防備著呢。」

謝莫如一個眼色,素藍忙帶著屋裡的丫環下去了。謝太太臉沉了下來,說謝燕,「阿燕你這都是些什麼話,沒來由的,怎麼抱怨起江姑娘來?她得罪你了?」

謝燕道,「還不是她要立女戶的事兒,立女戶,無非是想給阿舅過繼個子嗣。她這般,還不如直接過繼,也省得弄個女戶,不倫不類。」

謝太太沉下臉來,面容冷峻,沉聲道,「阿燕,你姓謝,嫁入寧家。老話兒都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便是娘家的事,也沒是你一個出嫁閨女該管的。何況這又不是你娘家的事,人家江姑娘是宋氏骨血,江姑娘要怎麼著,合該江姑娘自己說了算。你這是要做什麼?莫不是要把你兒子過繼給你舅舅,你跟你婆家商量過了嗎?真是豬油蒙了心,往日看你還明白,如何說出這般糊塗話,做出這般糊塗事來!」

謝燕委屈,「哪裡是我家寶哥兒,大哥二哥皆有子嗣,幾個侄子都出挑兒的很,穩重可靠……」

謝燕還未說完,謝太太抄起手邊兒茶盞就砸到謝燕腳下,呯的一聲,茶盞摔個粉碎,碎瓷四濺中,半蠱茶也澆濕了謝燕的裙擺。謝燕從未見謝太太如此暴怒,立刻嚇的臉色煞白。謝太太已是怒氣難遏,怒喝,「你好大的膽子!來人!去把三太爺請來!就說咱家出了個無法無天的,眼瞅著就要做出禍家滅門的勾當了!」

謝燕正欲分辯,謝太太已喚了丫環進來,「給我把她押在隔間兒,看好了!」

丫環都有經驗,謝燕一張嘴,素馨一條帕子堵了嘴,與素蕊兩個一左一右就連拉帶拽的把謝燕拖到隔間兒去了。謝太太整個人都不好了,氣得臉色鐵青,渾身顫抖。

謝莫憂臉色微白,小聲勸,「祖母你別生氣。」

謝莫如吩咐素藍,「給太太燙杯熱酒來。」

謝太太喝了盞熱熱的黃酒,心裡方好受些,握著謝莫如的手道,「蠢材!蠢材!家門不幸!」叫謝莫如說中了。

謝莫如淡定的眉毛都未動一根,道,「還有轉機。」

謝太太一聲長嘆,「怕是已將江姑娘得罪了。」三房竟真欲謀奪宋氏家產!這等事不算罕見,可怎麼就不長眼瞧瞧江行雲是何等性情,真翻了臉,江行雲固然討不到好處,謝家就得成了帝都城天大笑柄!族中人還要不要過活!

謝太太處置起相當俐落,謝燕這不著調的,平日里刻薄勢利些,謝太太睜隻眼閉隻眼便過去了,今竟敢插手宋家子嗣之事,還野心昭昭想過繼子侄給宋家,謝太太先問明白三太爺的意思,三太爺還懵著呢,老頭兒根本不知哪裡事。謝太太忍氣說了,三太爺也氣個死,閨女琢磨著要把他孫子過繼,三太爺氣得罵閨女,「要過繼你過繼自個兒子,少出餿主意,你攏共才三個侄兒,你要過繼哪個?天大膽子,咱謝家丟不起這個人!個死妮子!」

罵一頓,三太爺又跟謝太太說好話,「侄媳婦,多虧你明白,才沒讓這丫頭犯傻。」三太爺雖在官場無甚作為,好在不是賣孫子的人,又承諾會去江行雲那裡解釋,謝太太道,「三叔,要是再讓阿燕出去胡說八道,別人就會說是三叔要謀奪江家產業,這名聲一出,以後駑兄弟還怎麼在朝廷做官,侄孫們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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