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果然,何熏是知道的。果然,她在顧安笙心中,什麼都不是。就連離開,都沒有留下任何隻言片語,連餘地都不留。

高中時光在一瞬間嘩啦啦撲面而來,記憶里四人的樣子還是那麼清晰。她失控的對顧安笙質罵,何熏有什麼好?立夏給周嘉言使眼色,罵他是豬。顧安笙與周嘉言分別送她們回去,還有她對顧安笙的喜歡,立夏對周嘉言的喜歡。

當初四人信誓旦旦的約好要一起考來B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做一輩子的四人黨。而現在,還剩下些什麼呢?周嘉言走了,帶走立夏最深的眷戀,再不回頭。顧安笙也走了,帶著阮蘇陌漫長的喜歡,毫不留念。只剩她和立夏仍然停留在這個約定好的地方,所有人相處過的時光就像一場唯美夢境,瞬間支離破碎。阮蘇陌在回憶的空間不斷徘徊,距離越來越明顯,持續地提醒著她此刻的滄海桑田。

走出B大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逾幾分,秦楚步行,帶著阮蘇陌去B大附近的一家小館子吃飯。已經過了午飯時間,沒有太多的顧客。店子很小,飯館老闆熱情的招呼他們坐,然後拿著點好的菜單去了廚房。阮蘇陌聽見秦楚點了一個青椒肉絲,便說:「我從小就不喜歡吃青椒。」阮蘇陌沒有挑食的習慣,唯獨不愛吃那青椒,不明就裡的。秦楚當時以為她心情不好耍脾氣來著,也沒有多管。直到飯菜上來了,他好心好意的往她碗里夾菜,卻通通被阮蘇陌一筷子夾出來扔在了飯桌上。

「不是說過了嗎?我不喜歡吃青椒!」

秦楚哪裡受過這種氣,當下也真有點動怒,他將筷子往桌面一甩,頓時拿出談判桌上的氣勢,對著阮蘇陌一陣狂轟亂炸,言辭之間犀利無比。

「阮蘇陌,你以為誰都要遷就你,誰都該遷就你是不是?我要是顧安笙,我也不喜歡你。你有哪一點值得人喜歡呢?平常耍些小脾氣當你是天真,其實你哪裡是天真?根本就是沒心沒肺。」

秦楚還想說,阮蘇陌卻一把將他打斷。

「你扯這些做什麼呢?我只是不喜歡吃青椒而已!我不喜歡吃青椒我犯罪了啊我?!叫你別點你偏點!你點了我也不會吃的!我不吃不吃就不吃!就要氣死你!」

看阮蘇陌低著頭兀自發脾氣,有些語無倫次,秦楚一時之間怒也不得,笑也不得。他稍稍低頭,湊過臉去看對方被長發遮住的臉龐,這才發現阮蘇陌哭了。眼睛紅得像兔子,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秦楚嘆口氣,不知要怎樣安慰,只好將椅子挪過去一點挨著她,將女生的腦袋枕在自己肩膀。

他一手似安撫的拍在她的背部,一邊說:「不吃就不吃吧,哭個什麼勁兒?」

秦楚知道阮蘇陌是在為顧安笙的突然離開難受,這下才找到借口可以哭一場,只是不願拆穿。

阮蘇陌在秦楚的懷裡一抽一搭哭個不停,報復性的將眼淚鼻涕通通往男人身上昂貴的衣衫面料上抹。秦楚沒有阻止她的惡行,任她妄為。直到阮蘇陌哭夠了,從他懷抱里抬起頭來,吸吸通紅的鼻子。

「我想喝酒!」

秦楚一憶起阮蘇陌的的酒量和酒品都稱不上好,立馬拒絕道,「我想回家。」

阮蘇陌說:「失戀最大!」秦楚也不退讓,只一字一句的重複:「我想回家。」最後二人想了一個最折中的辦法:回秦楚家喝酒。於是二人迅速打道回府,最後的結果是,阮蘇陌那天興緻特別高,酒量也出奇的好,解決掉了秦楚那瓶87年的法國沙都拉菲紅酒還覺得不過癮,又搭著板凳從酒櫃里拿下了一瓶藍帶馬爹利。

因為沒有喝過洋酒,不知道這酒後勁大,不兌飲料喝會傷喉嚨,所以秦楚還來不及阻止,阮蘇陌已經扭開蓋子往嘴裡灌了好大一口。直辣得她在原地跳腳,辣的她想起和顧安笙在酒吧的那天晚上,顧安笙也是喝了這樣難入口的東西,當時她還特別不文雅的說什麼酒肉穿腸過,最後都成了什麼……顧安笙當時還笑了,說怎麼以前沒有發現她這樣可愛呢?可阮蘇陌萬萬沒想到,那竟是兩人的最後一次對話。

顧安笙的名字和輪廓並沒有隨著醉意在阮蘇陌的心裡被擱淺,相反,她越喝,記憶就越加深刻。秦楚站起身走過來,不費一絲力氣的奪下女生手上的酒瓶,阮蘇陌卻復又從他手上將酒瓶搶過去,兩人就這樣你爭我奪,最終只聽得玻璃噼里啪啦的碎裂聲。秦楚稍稍低頭,看看被酒水漬染上了一大塊顏色的褲管,然後抬起黑沉的臉說:「阮蘇陌,從明天起,你的工資每月扣兩百。」

阮蘇陌是有些醉意了,可一聽見錢的事還是立馬精神抖擻,張牙舞爪的樣子又露了出來,叫囂著:「憑什麼?!憑什麼?!」秦楚笑,「那我問你,如果你有一件很寶貝的東西被弄壞了,你會生氣嗎?」

思考半天,阮蘇陌說:「當然會。」

「那這件很寶貝的東西還不是被你自己弄壞的,你生氣嗎?」

再點頭。

「那你會叫弄壞你東西的人賠么?」

阮蘇陌本想說:「如果與對方關係好的話那就算了……」結果秦楚好像知道她要這麼回答,又加上一句:「比如說是我弄壞的。」於是阮蘇陌很堅決的連點幾次頭,「一定會!」然後秦楚的笑意更深了,他說:「那就對了阮蘇陌,來,你看。」那語氣就像是要她看什麼寶貝似地,說完,秦楚將染上水漬的腿稍稍抬高。

「現在還需要我給你解釋嗎?」

打量了對方的褲腳邊好幾眼,阮蘇陌咬咬牙,她就說怎麼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這是你很寶貝的東西?!為一破褲子為難我們這種小市民,你好意思么?!」

「那當然,這屋子裡的任何一件東西都是我寶貝的。」

這麼一說,阮蘇陌竟意外的臉紅了。這屋子裡的任何東西……她現在也在這屋子裡啊……然後她又想起什麼似地,開始細細打量著秦楚的眉眼。阮蘇陌這突如其來的注視倒讓秦楚不自在了,她注視就注視吧,半響又突然大膽的用手去碰了碰他的臉道,「小白臉。」

男人皺眉,躲開她的指尖,阮蘇陌大概還有些微的酒意,她再惡作劇的伸手過去摸,而後說:「秦楚,我是不是真的一輩子就沒人要了。」

語氣十分認真。

阮蘇陌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秦楚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受傷的表情。所以秦楚躊躇半響,才難得仁慈的開口說:「大概還是有的。」阮蘇陌緊接著問:「是誰呢?!他為什麼還不來找我?我的王子到底是在披荊斬棘的路上,還是被那些尖銳的刺扎死了呢?!」

秦楚越聽越不對勁,「你到底要說什麼?警告你不準發酒瘋阮蘇陌,我會把你扔出去的。」

聞言,阮蘇陌扁了扁嘴,她說:「真狠心。不過秦公子啊……我沒有耍酒瘋。我只是……只是想問你……你白天說的話還算數么?你還願不願意包養我呢?!」

問完,阮蘇陌大概也覺得這個問題好笑,明明就清楚白天說的話只是個玩笑而已。她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將手伸向這個總是讓她吃癟的富家公子?她是期望他將自己從顧安笙這片沼澤里拉起來嗎?他會嗎?當阮蘇陌的思維還在正常運轉,思考著要找哪一個人來幫自己忘掉顧安笙的時候,秦楚的嗓音響了起來。

他說:「求我啊。」

女生抬臉「啊」一聲,秦楚盯著她的眼睛,再度很有耐心的答:「你求我,我就勉強收下你。」

阮蘇陌咯咯咯的笑,就差在地上打幾個滾,笑完又故意尖著嗓子說:「秦大爺,求你收了奴家成么?」秦楚將頭一歪,也跟著她笑,妖孽萬分。

而她卻聽見他說。

「成。」

秦楚沒有騙阮蘇陌,在他的世界裡,所有的感情永遠只分為真實和特別真實。就算有虛偽,也起碼不要讓他發現。可是秦楚又明明知道,阮蘇陌並不是因為喜歡而說出這番話,只是將他當做救命稻草,不願被困在顧安笙的世界裡窒息罷了。何時開始,他這麼愛樂於助人了?秦楚自嘲。

於是,原本只有阮蘇陌一個人喝酒,最終演變成了二人對飲,結果舉杯沒有邀到明月,只邀到了一室狼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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