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機票定的是那個周末的。

大清早,顧安笙和阮蘇陌送立夏去機場,劉銘義拼死拼活也要跟著,沒人告訴他立夏此去是為了什麼,可他也隱隱猜到了,只在立夏臨上飛機前固執地一遍一遍確認,「你會回來吧?」

立夏用手裡的護照本一把打在他頭頂,像責罵一個不聽話的小孩。

「姐姐我肯定要回來啊,我還沒畢業呢!」

顧安笙叮囑她萬事小心,有什麼問題就打電話,阮蘇陌也很捨不得,這一去最少一星期,多則整個假期,她就要獨守「空閨」了。於是她傾身,上前死死抱住立夏道,「你要好好的,你要敢出什麼事兒不告訴我,我就跟你絕交。要是周嘉言欺負你,我就拉上顧安笙,殺人鞭屍也得算上我們倆!」

劉銘義也趁火澆油,「誰誰要是敢欺負你,我就捨命拼他全家!」顧安笙在一旁聽見二人的話,忍俊不禁地上揚起嘴角,微微拉開阮蘇陌才說,「好了,馬上要登機了。」

然後立夏記起周嘉言走的那天,同樣的場景,震耳欲聾的轟鳴,三萬英尺的高空,不同的是自己此刻也身在這樣的高空上,為心裡那個舉世無雙的人,瘋狂一場。

剛剛把立夏送上飛機,顧安笙就撥了周嘉言的手機,要他去機場接立夏。顧安笙對著一陣沉默的周嘉言,說道:「立夏參加了學校去英國的夏令營,她人生地不熟,你要多照顧她,怎麼說也是曾經那麼好的朋友啊。」

周嘉言默許。

到了預計時間,周嘉言換好衣服準備出門,白琳卻幾步上來問他去哪裡,神情竟有些小小的緊張。周嘉言猶豫了片刻道,「接機。」

「哦?男的還是女的?」

不想欺騙對方,周嘉言誠實回答。

「女的。」

白琳終於笑,提議要和他一起去,周嘉言說:「不用,她只是放假來這裡看看,順便探望下我這個老朋友。」

他不想讓立夏知道白琳的存在,也許顧安笙已經告訴過她,但心裡就是有個聲音告訴周嘉言,他不願意讓立夏目睹自己和其他女生在一起的場景,這究竟是逃避還是維護,他已搞不清楚。

白琳不做聲,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上次電話里那聲「周嘉言去死」跟周嘉言去見的這個朋友有著脫不開的干係。

最後周嘉言想來想去,還是叫上了白琳,他也懼怕自己會有出什麼出格的舉動,畢竟根據以往經驗,和立夏待在一起,基本都會有意外發生。

抵達倫敦的時候,北京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立夏站在旅客通道的出口,猶豫了很久,同班飛機的人幾乎都已走完,她才磨磨蹭蹭地走出去。一眼就發現了正在打電話的周嘉言,整個人高了,瘦了,在人群里依然出眾,甚至更耀眼。還有立在一旁,小鳥依人挽住他臂彎的,氣質溫婉的女孩。

聽見和看見,完全是兩回事。聽說,會有錯,相對來說,眼睛就顯得誠實一些,也更直指人心。立夏凝住眼裡的霧氣,細看,愛周嘉言的那條路一片浮塵,卻從未像現在那樣,覺得如此難行。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走這一遭,就只是為了來看他幸福給她看么?

如此難熬,她不要。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立夏也是任性的,因為當時的她逃了。她趁周嘉言背對著自己,用食指捂住耳朵打電話的時候,拉著小小的行李箱,側著身,與他擦肩而過。

佛說,前世五百次的擦肩而過才能換來今生的一次回眸。可是立夏想,無論再有多少次的擦肩而過,她和周嘉言,也許都再沒有回眸的機會。

終於,時間不知不覺侵蝕曾經,而我們後知後覺發現。

憑著高考考出148分的英文水準,讓立夏在這座城市還不至於束手無策。她自己打了車,報出秦楚事先定好的酒店名字。到達目的地,在接待的指引下,立夏進到酒店房間。好像是套房,應有盡有,可是她一個人住又顯得有點大,內心嘖嘖地感嘆,有錢就是好。

放下行李,怕阮蘇陌擔心,立夏一刻也不敢耽誤地用房間電話打回去報平安。阮蘇陌問她:「和周嘉言見到面沒有?之前顧安笙還說周嘉言沒有接到你呢。」

立夏只好說:「人多呢,不如不見。」蘇陌問怎麼一回事,立夏便將周嘉言身邊的女孩子說了出來。

她說:「你不知道,他們站在一起有多般配,就像,就像當初的顧安笙跟何熏,般配得讓人不忍心拆散。」

最後,只聽見阮蘇陌咬牙切齒的聲音,「周嘉言這個二百五,我以為出去久了應該有長進了,沒想到還是這麼缺心眼兒,你說他把女朋友帶來幹嘛,示威啊?奶奶的,早知道就讓你把劉銘義一起拉過去,對他宣告你很好,會過得比他好,他算什麼!」

「可是蘇陌,我不好。」

立夏訝異自己怎麼說出這麼軟弱的話,阮蘇陌也愣了,半會兒才對著立夏叫,「你快回來吧!你現在的狀態要嚇死我了,我真害怕你一時沒想通就跑去跳泰晤士河。」

聞言,立夏就笑了,「我才沒那麼傻,不是還有你嘛。」這笑讓阮蘇陌聽著有點心酸。明明知道對方看不見,阮蘇陌依然一個勁兒地點頭道,「對對,還有我」。然後又問,「那你現在怎麼打算?把他搶回來」?立夏自己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只是模稜兩可地答,「那也要我有那能耐才能搶得回來啊。」

見對方還能跟自己開玩笑,阮蘇陌也稍稍鬆了口氣。

「你在外面散散心也好,我想去,還沒有機會呢。」

「你替我給秦公子說聲謝謝啊。」

然後,阮蘇陌偷偷望了眼像個太子爺一樣坐在沙發上看財經報紙的秦楚,小聲地說,「他就在我旁邊,要不你親自給他說?」立夏卻拒絕,「算了吧,他不需要我的道謝,如果是你說的,我想他應該更樂於聽。」

阮蘇陌雙頰一紅,盡量壓低聲音。

「缺心眼兒呢你,別亂說!」

電話那頭的女生笑得歡暢,暫時將周嘉言拋擲腦後。

放下話筒,立夏又想著要不要給劉銘義打個電話?他應該會擔心吧。猶豫了很久,還是翻出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劉銘義父母走親戚去了,他正百無聊賴地幫家裡守店鋪,來了一個男人要買中華煙,站起身準備去煙櫃拿,卻聽見電話響。順手從荷包里摸出手機,看來電顯示不是國內的,他一下就激動起來,半刻也不敢耽誤地接起。

「是不是立夏?是不是?」

一聽見劉銘義急吼吼的聲音,立夏的心情不由得地大好,是吧?世界上不只有愛情這一樣東西。

「你那麼大聲做什麼?把我嚇一跳。」

男生立馬說:「對不起啊,我只是太激動了,沒想到你會主動給我打電話,你到了嗎?怎麼樣?好不好?」

接連幾個問題,幾乎不給立夏喘氣的機會。立夏卻半響不說話,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該對劉銘義好一點?對方卻以為她掛了,自言自語。

「早知道,我就不要問那麼多問題了。」

立夏的心一下變暖,「劉銘義你別叫喚,我沒掛,我很好,剛剛到酒店,路上都挺順利的,英國的街道很乾凈,空氣也很好,風景也還將就,你要是有機會也來看看,嗯,你等著啊,姐姐給你寄明信片。」

頓了一下,劉銘義才說:「立夏你知不知道,你從來沒給我主動打過電話,你知不知道,你從來沒有一次性對我說過這麼多話。」

接著兩人都不言語了,最後還是劉銘義把話題扯開。

「行,你要是記得就給我寄張明信片回來吧,最好再到倫敦大笨鐘下去照張相,也體驗一下異國風情啊。你平安回來就好。」

在異國他鄉的立夏,站在這不屬於自己的土地上,突然就對周嘉言釋懷了。當她終於了解不愛一個人,可以對其有多殘忍,就像她對劉銘義。

這邊的劉銘義掛斷電話,高興得蹦了起來,立夏的越洋電話對他來說可是一個逆轉啊。

神,你是不是聽到了我內心的祈禱?是不是?

買煙的人一臉莫名其妙看著男生興奮的臉,有些不滿地叫「麻煩快一點」。劉銘義這才想起還有買主在,立馬得應了一聲跑去拿,最後那男人接過煙,才發現錢包忘帶,不好意思地說了句抱歉就要走,劉銘義卻把他攔下,把那包中華遞上去。

「沒事兒,送你送你,我要談戀愛了,這是喜煙!」

……

也是同一刻,秦楚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研究當天的股票行情,眼角餘光看見阮蘇陌一臉的欲言又止。他放下手裡的報紙,狹長的眼睛盯著她光潔的額頭,「又有什麼事兒?」

「沒有,立夏要我替她跟你說聲謝謝。」

於是秦楚重新拿起報紙翻到財經第三版,「嗯」一聲,表示收到。

阮蘇陌卻依然立在原地沒有走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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