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詩嘉!

這一聲,是比與顧長風分手更甚的噩夢。

後來靳齊出面傳話,「宋先生的案子還沒拍板,罪名坐實面臨的是終生監禁。如果宋小姐能重新考慮和長風少爺的關係,說不定有點轉圜。」

於是宋詩嘉清楚,手心手背,都註定剜一塊肉了。

猶記聖誕的深夜街頭,她打完分手電筒話就狂哭不止,引發高燒。那時紀襄還沒充當護花使者,許暖和她的關係還沒這樣僵,曾和紀襄一起去醫院探望。

迷迷糊糊間,病床上的人將前因後果和盤托出,紀襄把著病床扶手,言辭令色和許暖約定:「這件事不許對任何人提起。」

他知道許暖對自己的小姑娘心思,也知道用怎樣的手段封她的嘴。

興許這樣形容紀襄當時的心理狀態比較準確——

既然無法為她所愛,至少保住她想留下的。

所以這糾糾葛葛的六年,他被許暖逼得越來越透不過氣,卻始終不敢輕易說出一拍兩散。

許暖之所以恨宋詩嘉入骨,何嘗不是嫉妒成狂借題發揮。

女人最介意的不是你公開搶她所愛,而是你根本不用搶,已得到他完整一顆心。

後來,紀襄也曾被宋詩嘉氣昏頭。

她明知自己與顧長風不可能有以後,還是選擇飛蛾撲火。紀襄曾心下一橫,想著乾脆讓真相大白?長痛不如短痛,最終還是不忍心。

漸漸,紀襄開始接手一些紀家公司的事情,逐漸領略到顧長風在商場上的鐵血手腕,明白這個人的性子和當初已然不一樣。以前是不關心別人的事情很冷淡,現在是將別人置之死地了,依舊很冷淡。如此這般,他更是不敢開口,怕宋詩嘉受到傷害。

究竟擔心到什麼程度呢?

前段時間,他對宋詩嘉的執念基本釋懷以後,曾問起對方,「喂,你兩打算這樣下去到什麼時候?」

宋詩嘉輕嘆,「走一步算一步。」末了開玩笑,「怎麼,你怕顧元一怒會牽連紀家啊?」

紀襄嗤一聲,「他才沒空管我們這些地頭蛇。」

末了,又道:「況且,顧元的身份才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宋詩嘉好奇心起,「那還有什麼可怕的?」

紀襄正色,慎重其事:「可怕的是,他培養出了今時今日的顧長風。」

許宅。

紀襄的話言猶在耳,一樓的門又大開,呼呼灌著夜風,宋詩嘉有種報應將至的感覺,心底止不住發毛。

滴鈴。簡訊鈴聲響,她趁著看手機的舉動避開顧長風的打量。

消息周衍發來的,他應該也知道了許家的變故,生怕好不容易穩定的二人因此起衝突,主動解釋:「他沒想下那麼狠的手。」

想想,又跟著編輯了一條更長的——

「不過姓許的也不是什麼好鳥。當年你們宋家出事前圈子裡早有耳聞,他本來和你爸走挺近,眼看風向不對立馬做牆頭草,沒少去踩兩腳。這次的局確實是長風牽頭,他的用意,一是想給紀森提個醒,小動作別太多。二是嚇嚇姓許的。其實後邊兒有的是地方給他們找補回去,總共損失不會超過三千萬吧,算幫你報個仇。誰知道許暖她爸太不經嚇,怎麼也算經歷過風浪的角色,居然一命嗚呼……」

周衍想表達的內容太多,眼花繚亂的,宋詩嘉只精簡出那麼幾句——

顧長風牽的頭。為了替她報仇。

宋詩嘉忽然覺得喉嚨被什麼堵得難受。她知道有的話早就該坦誠以對,可那火一天不落在腳上,她總是僥倖地想,萬一呢?萬一過去的就過去了,過不去的也過去了……

這種美好願望總該實現一兩個的,不然為什麼會存在聖誕節、許願池這些東西呢?

但奇蹟到底沒在自己身上降臨,她註定辜負他的深情。

「餓嗎?」

走出空無一人的許宅,上了車,顧長風面不改色問。

他不提問,她也就當做沒事發生,坐在副駕駛努力擠出個正常的表情:「有點兒。」

「吃什麼?」

「不知道。附近逛一圈,看見什麼吃什麼?」

他默認,啟動引擎,朝最近的幾家商場開去。

商場大多晚上十點就結束營業,更別提正常的餐館。許家又在比較僻靜的地段,幾乎看不見煙火味濃重的大排檔,反正溜達了幾圈都無功,宋詩嘉開始喊累,說回他的公寓,「下面吃算了。」

宋詩嘉吃過最好的麵條是高中那年,在四川,和阮雪碧、連默二人去旅行。

那裡的麵條不比望城勁道,卻又細又長,入口滑溜,加上秘制的調料紹子和辣油,如今再回想都口水直流。

若沒猜錯,顧長風的冰箱里「正好」有這種麵條,因她不止一次向他鼎力推薦過,喜愛程度明顯爆表。

果不其然,保鮮艙一拉開,好幾捆雪白的細長正安靜有序地躺著,旁邊還壘著幾罈子蜜桃味的陳酒,都是她的口味。宋詩嘉立在箱門前,被冷氣吹著,渾身卻密密麻麻地起了汗。

後來,周衍問,「究竟他有什麼不可替代?我這人吧,自認深情起來不比誰差,長得也還湊合,怎麼落你這兒就一文不值。」

宋詩嘉想想,「很多時候沒覺得他多好,甚至覺得處處受欺負。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有他在的時候,我連冰箱門都沒開過一秒。」

那一秒,她終於承認,自己的喜歡和那個人相比,實在淺薄。

雖然愛不是用付出多少來衡量……

但愛是,願意付出啊。

「傻站著幹嘛?」

公寓,顧長風微微拉宋詩嘉,熟稔地將一把面撈手裡,提前打招呼:「材料不全,好不好吃另說,勉強填肚子吧。」

說著,他轉身往開放式廚房去,宋詩嘉忽然嫌麻煩地阻止:「算了,怪折騰人的,也不是很餓。」

顧長風琢磨了一會兒,作罷。再回頭,宋詩嘉已經打開電視解乏,是美食頻道,解說活色生香。他過去,和她各佔據一角,兩人不再交流。

電視上正在播放美食紀錄片,主持人多年走山訪水錄下的佳肴系列,正好講到小籠包。宋詩嘉瞬間覺得饞,好像都能聞到香噴噴的醬肉味道了,終於忍不住吞下口水:「我可不可以吃小籠包……」

說好的凝重氣氛呢?

顧長風忽然想笑,什麼興師問罪的興緻都沒了,起身抓了車鑰匙,「等著。」

宋詩嘉抱著抱枕,依依不捨目送他。門一關,女孩眼底的光也統統跟著熄滅。

望城好吃的小籠包他倒是知道一家,小時候與顧元僅有的那麼幾次親子聚會,被他帶去過。二十來年過去,這家店名氣越來越大,生意越來越好,不僅闊了店,還營業到凌晨兩點。

他去時,店裡有個明顯喝醉酒的顧客正磨皮擦癢地找麻煩,高聲責怪老闆怎麼還不上籠屜。

顧長風先來,但看著六十來歲的小店夫妻難為的表情,他主動相讓,免去不必要的麻煩,得到感激目光。

不過那一籠包子是最後成品,要想買,得再蒸個二十來分鐘。顧長風剛找個凳子坐下,就接到宋詩嘉的電話——

「怎麼還沒回來?」

他簡明扼要:「排隊,老闆忙不過來。」

她忽然有點生氣,「唬我呢?這麼晚排什麼隊,又不是滿漢全席爭著搶。」

「還真就不比滿漢全席差,等會兒你嘗……」

話沒完,被打斷,「回家再說吧。」不知道哪兒來的火氣,留電話這端的人莫名其妙。

接下來就是狂轟亂炸時間。

宋詩嘉跟中邪似地,疑神疑鬼,幾乎每十分鐘就一個電話,問他到哪兒了,還有多久,是不是故意借買包子當借口跑出去的。

那時候一部叫做《我想和你好好的》電影還沒上映,否則她就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有多惹厭。

哪怕那個人愛你。最愛你。

宋詩嘉最後一通來電時,顧長風終於不耐煩。

他正啟動車,鈴聲又響,男子眼皮一跳看向屏幕,沒注意馬路狀況,差點與後方的飆車黨相撞,當下排到空檔接電話,口氣不太善:「你能不能別發瘋了?」還帶著點警告。

立時,寒氣都從聽筒冒出來了,宋詩嘉被凍一耳朵,勉強消停軟下聲音:「我就是、怕你一走就不回來了。」

顧長風忽然心軟。

「怎麼會?」他耐著性子安慰,「走六年都回來了,還怕六十分鐘?」

霎時,有人熱淚淌一臉。

回程路上,宋詩嘉果然一通電話沒再來過。

家教使然,顧長風鮮少生氣。即便剛認識那會兒,面對宋詩嘉的糾纏不休,他也頂多是用自己的方式表達不耐煩。現下兩人心中都有事兒,加上方才驚險一關,宋詩嘉像見到了那個人的另一面,威懾力十足。

通往公寓的道路很亮,白熾燈通宵達旦,以至於顧長風遠遠就看見小區門口的蘇今了,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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