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顧太太

自從回到華盛頓,顧任突然間忙起來,這一忙就經常通宵達旦的呆在書房,阮恩好幾天半夜醒來下樓,總會看見那書房的燈還亮著。

是公司的股票突然變得很不尋常,上下波動劇烈,一天漲停又連續幾天急速下跌,這樣的現象大概維持了1個月。顧任也不急,順藤摸瓜,根據下面的調查,是有人在暗箱操作,而且不只一個。看見呈上來的報表,這兩家公司他都並不陌生。

顧氏,韓通。

顧西涼沒有直接來要人,一是他知道如此魯莽對方不會放人,二是,她也不見得願意跟他走,所以選擇先敲山震虎。而他這突如其來的行為令顧任不由地皺起眉頭,血脈相連,他何嘗猜不到是怎麼一回事?第二天報紙上大肆宣揚著婚禮取消的消息,現在對方又有這樣報復性的舉動,他不會天真的以為阮恩上次的回國,真的相安無事。

該來的,終於來了。

正想著,突然有視訊電話打過來,他接起,與自己相似的眉眼就出現在大屏幕上。顧西涼似笑非笑,竟很有禮貌的叫聲「大哥」,然後直接切入主題。

「你弟妹這段時間多有打擾,何時方便我去接她回來?」

顧任也撇唇「那也要看她願不願意。」屏幕上的男人眼神有一瞬間的停滯,轉而笑得更開,「是么?」

他們都在賭,一個人的心。

本來只是泡了一杯咖啡想端去給顧任,阮恩卻無意間聽見了那樣一段對話,熟悉又自信的嗓音傳來,惹得她身子止不住地顫抖。他知道了?怎麼會?難道取消婚禮是因為她的原因么?她是真的忍不住去自作多情。或者還有某些期待?

盯著門縫外的影子,顧任一個手勢後掛掉視訊。不想再給對方逃避的機會,他輕步過去一把將門打開,嚇了阮恩大跳。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的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是男人先開口。

「你都聽到了。」

點頭。

「回去么?」

搖頭。

「我對付他,你有意見么?」

終於不再是淡定的點頭搖頭,阮恩側過他走進去,將咖啡放在桌上,回身手指比劃。

【什麼意思。】

彷彿是在下一個人生最艱難的決定,顧任輕啟唇,又閉上,最後才終於開口。

「顧氏與韓通收購了仁達旗下的幾家中型企業,股票波動太大,市麵價一跌再跌。雖然還不足以影響整個公司的基金鏈,但如果西涼與我打持久戰,最後的結果不是顧氏死就是仁達亡。」

阮恩不敢看男人的眼睛,用手告訴他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也不要問她,她沒有任何意見。顧任見她又想逃避,擋住女生的去路不給她機會。

「你知道的,只要你一句話,我奉上整個仁達也沒有關係。如果你真的願意為我留下,誰也帶你不走。」

他加重了「為我」兩個字。

窗外的黑夜彷彿是無止盡的,阮恩只覺得腦子裡一團亂麻,不想回答問題,奈何對方擋住了去路不給她台階下,於是她又耍賴的抬起手去推男人的身體。卻一把被對方逮住了手腕。

「還記得在台北時你要我玩的那個黑白配遊戲嗎?現在,我們換一種玩。」

顧任不顧阮恩的掙扎將她拖至書桌邊,抽出筆筒里的一隻鋼筆,然後隨意抽出文件夾下的白紙,一手拉住她,一手用筆在上面龍飛鳳舞的寫字。

是兩個名字:顧任,顧西涼。

他說:「想像一下,我和他同時陷入一片沼澤,四周暗無天日,沉下去必死無疑,而只有你的手才能將其中一個來上岸,阮恩,你會救誰,放棄誰?」

如此幼稚,像那流行已久的問題,女友問男友,我和你媽掉下水你先救誰。

沒有得到回答,顧任更有些衝動,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縱使那個答案不代表就是他想要的。將筆塞進女生的手心,卻一次次地落在書桌上叮叮咚咚的響,顧任索性就逮住她的手握緊鋼筆,筆尖往雪白的紙面上划去。也許是窗外夜色太過磣人,也許是他的表情太過認真,嚇著了她,所以本只是假設而已,阮恩卻真的感覺到好像是兩人陷入了沼澤,她的力氣只能拉一個。

怎麼選擇?怎麼選擇?

還來不及思量,阮恩忽然就感覺到自己的手已被人握住,緩緩移動,她定晴一看,男人將手上的鋼筆移到了「顧任」兩個字上,對方氣都不敢出,半響才開口,聲音竟然有些不穩。

「你要放棄的,是他嗎?」

時間靜止了,大概三秒,阮恩終於拚命的搖頭。

不是這樣的,她不想要顧任死,他對她那樣好,她沒那麼殘忍,於是用力的將手從那個名字上移開。顧任一口氣稍稍落下,卻依然不准她逃避,又將她的五指捏緊筆的上端,重新回到紙面上。這一次,準確的將筆尖對準了那個深入她骨髓的名字。

然後彷彿是魔咒般,誰也叫阮恩不醒,腦子裡都徘徊著:顧西涼顧西涼顧西涼。

「阮阮你知道的,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對方的思想彷彿在神遊,顧任趁機將她的手再往上面移,女生回過神來時,尖銳的鋼筆就像是一把刀,已經正中那個「西」字,明明是黑色的墨水,此刻在紙面暈染開來,卻彷彿是一灘濃得不能再濃的血。

阮恩突然就失聲尖叫。

「不要!」

明明只有兩個字,不要,卻將顧任打入無間地獄。

他不該逼迫她開始這個遊戲的,最受傷的那個人,還是他自己。你捨不得我死掉,是因為我對你太好。而你以為他要死,卻害怕得失聲尖叫。我無微不至的照顧,讓你怎樣開心,都不能讓你開口說一句話,而不過是一個遊戲,你恐懼失去他的心情卻將我的所有統統推翻。

顧任終於放開女生的手,阮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些什麼。她居然能說話了,她居然!看男人突剎那間慘白下來的臉色,她試著去開口說些什麼,以證明剛剛那不是錯覺。聲帶已經太久沒有活動,嗓音有些啞,卻終究能吐出自己想要表達的字句。

「我……」

男人卻擺手打斷她,無論她要說的是什麼,都不再重要。

「已經很晚了,休息吧。」

的確,自己留在這裡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事實證明一切。於是阮恩懷著同樣複雜的心情回到房間。

夜幕更深了。

很多事,自古難全,命中注定好的,你怎樣也扭轉不了。就像那天上的明月缺了又圓,圓了又缺,可掛在那天上的,依然還是那彎明月。外表在怎樣換,再瞬息萬變,可你換得了心嗎?

而書房這一頭,顧任的身影在黑暗中佇立良久,最終撥通了某個人的電話。

「你贏了。」

「趁我還沒有後悔之前帶她走,馬上,立刻。」

顧西涼是第二天傍晚到的,第一時間見到的是顧任,兩人坐在沙發上冷眼相對,一個沉著,一個淡漠。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空氣里卻彷彿嗖嗖地飛著冷刀。

阮恩在卧室好像聽見有人進門來,剛下樓梯的轉角,正好與抬起眼的顧西涼四目相對。她是很想裝作若無其事的,真的很想,可越是去給對方擠出一個微笑,她就越覺得身上有無數的窟窿在灌風。

就像當初顧西涼想像與何亦舒的見面一樣,她也預想過無數次與他再見的情節。

No.1:兩人在人群中擦肩而過,一起停住腳步,回頭,無語相看淚眼。

No.2:多年後,她挽著顧任的手,何亦舒挽著他的手,在某一個風景名勝相遇,驚訝過後,終究還是只能平常的道一句好久不見。

No.3…

隨便哪一種,都比現在要詩意得多。

剛入秋,天氣有些涼,女生著乳白色的V領線子長袖,緊身牛仔褲,面頰嫣紅,不是他每每午夜夢回見過的冰冷青白色。那看見自己的眼神里明明閃爍著不安與慌張,卻自顧自地佯裝著鎮定,在顧西涼眼中就是一傻樣,他差點就綳不住自己的臉,最後還是忍下來。

而阮恩原本還在回想自己那萬多套相遇方案,定神才發現男人的身影卻已經到達面前,對方熟悉的氣息令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顯些絆倒。顧西涼微微抬起的手在看見女生站穩後,又悄無聲息的垂在身體兩側,他恢複神色重新站直了身,像與阮恩的最初相遇那樣,與她四目相對。

「玩夠了,就回家。」

眼光清冷,不動如山。

猶如二人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只是對方去環球旅行了一趟。

阮恩不自覺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她面對他,依然保持不了絕對的冷靜,可又真想證明自己已不再是當初那個軟弱的女子,於是將身子站得更直,努力在氣勢上不輸給對方,學著顧任平常談生意的模樣,盡量保持語調平穩,那原本昨晚還啞著的嗓音,隔了一晚後有明顯的好轉。

「顧先生,你是在對我說話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之間早就沒有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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