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心在跳

韓裔的手機響起,禾雪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來。

「你在哪裡?」

「公司對面的茶餐廳。」

「哦,我沒什麼事,就正好經過你們公司,看看你有沒有下班。」

聞言,韓裔便沒有一絲猶豫地吐出兩個字。

「上來。」

剛打開包間門,禾雪便看見了顧西涼,他正站起身來向韓裔點頭告別。

有多久沒見了?她以為再不會見到這個令她深惡痛絕的男人。如果不是他,阮恩還好好的在自己身邊或哭或笑,可是現在的自己,再不能知道她究竟是哭還是笑。又或者不念前塵種種,投入輪迴。

她希望是後者。

從禾雪身邊經過時,顧西涼的視線在她身上逗留了幾眼,卻發現女生滿是憤怒的臉。他不去深究,與之擦身而過,出門搭電梯下停車場取車。

剛進家門的那一刻,顧西涼似遭雷擊。他眼見對面的人緩緩朝自己走來,米衣素裙。

「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喜歡?不是你說直發好看的么。」

於是顧西涼才回過神來,簡潔地答了句「喜歡。」

接著將帶回家處理的文件和報表放在玄關的置物櫃,換好拖鞋後,徑直上了樓。

聽見他的那句喜歡,何亦舒才放下心來。兩人吃過晚飯後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何亦舒捧一本時下剛流行的言情小說解悶,顧西涼則呆在書房做行情走勢分析。他期間從書房回了卧室一趟拿資料,見她津津有味地讀著什麼,有些好奇地從何亦舒背後傾身去看,卻恰好看見一個關於企鵝與北極熊的冷笑話:

有一隻企鵝,他的家離北極熊家特別遠,要是靠走的話,得走20年才能到,企鵝在家裡呆著特無聊,準備去找北極熊玩,於是他出門了。可走到路的一半時,發現自己家的煤氣忘記關了,這就已經走了10年了。可是煤氣還是得關啊,於是企鵝又走回家去關煤氣。關了煤氣以後,企鵝再次出發去找北極熊。等於他花了40年才到了北極熊他們家。

然後企鵝就敲門說:「北極熊北極熊,企鵝找你玩來了!」

結果北極熊開門以後你猜他說什麼。

他說:「我不和你玩!」

最後何亦舒笑了,顧西涼卻沉默了,然後他又悄無聲息地走開。

一整晚也如往常一樣沒有多餘的交談,上床,睡覺,何亦舒曾主動表明願意與顧西涼發生什麼,卻被一句淡然的關心婉拒。

「你身子不好。」

於是二人在這方面再無過多交談,只是相擁而眠。

男性的手臂把女人整個身子團團圍住,將臉埋進對方的後頸,還能聞到沐浴露的芳香,顧西涼就這樣沉沉睡去。何亦舒因為他越來越多的反常惶惑不安,就在她凝視著窗外澄黃的月華,漸漸有了睡意時,抱著自己的人突然將手收得更緊。

然後她聽見他一句若有若無的呢喃。

「阮阮,你又瘦了。」

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何亦舒猛然一個翻身面朝顧西涼的方向,卻發現他也突然將眼帘掀開,眼眸里同樣有著不可置信,似乎也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脫口而出說了什麼。

何亦舒驚訝出聲。

「你……你恢複了記憶,什麼時候?」

語畢,似乎又記起他之前的種種舉動,才馬上轉口,語氣充滿確定。

「不,你從來就沒失憶。」

然後她左心房裡彷彿有什麼東西掙扎著要跳出來,男人卻不回答她的種種問題,只是將原本攬著女人的手從她腰間緩緩轉向她的脖頸,語調是掐出水的溫柔。

「為什麼不是你?」

何亦舒瞬間不可置信地從床上坐起,捂住自己胸腔里再也平復不下來的頻率,頃刻間潸然淚下。

「西涼我不敢相信,你在用這樣的方式報復我。」

她曾以為這是命運的憐惜,未料居然是一場遲來的懲罰。

「你一直都記得是不是,你沒有忘記是不是?這麼久以來,你生生要將我改變成她的模樣,那麼我又是誰呢?……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我們會有這樣的一天。如果時光可以倒回,當初我怎麼也不會離開你,任何事都不能讓我離開你。我對不起阮恩,如果她還在,我願意馬上去死來成全你們!」

「可是西涼。阮恩死了,她死了。你知不知道!」

她死了,你知不知道!

本來是泰山崩於前,也一副坐懷不亂表情的顧西涼,在聽見何亦舒最後一句悲壯的陳述,終於再也裝不出冷靜自持。他一直迴避的,他企圖忘記的,他這日日夜夜不斷麻痹自己的,完全崩盤。他害怕了,以為這是一場夢,只要夢裡的她來叫醒自己就好。可這場噩夢,誰也叫他不醒。

既不是夢,又如何去醒?

不再理會那些迫人的眼淚和質問,顧西涼起身,只著睡袍,踏步出卧室去到書房。

那是整體呈灰暗風格的房間,除卻辦公桌和皮椅,還有一個大概可以容納下3000餘本書的大壁櫃。再往裡走,有一套簡單的繁黑花紋沙發,正前方2米處,是42英寸的液晶電視,音響設備齊全,平常作為連接電腦視訊通話用。可顧西涼此刻才發現,那DV機上卻放著一盒小小的碟片。

似乎是壓縮的連續劇,本一直不喜歡這些哭哭啼啼的偶像劇,偏阮恩愛極。他放進DV機打開來看,閃過一陣音樂後開始情節。

彷彿身邊還有某個人陪,顧西涼蜷縮著橫卧在沙發上,耐著性子看,不願錯過一絲絲與她有聯繫的東西。然後是要到一集末尾,男女主角的對白在他腦海里定了格。

畫面上是一望無際的星空夜晚,女生背對男生,斜倚在陽台,滿眼溫柔:

「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在你這裡看海嗎?因為我覺得在你這裡看海感覺特別漂亮。很奇怪,明明是同樣的一片海,看起來竟然會有完全不一樣的感受。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因為這裡多了一個人。」

「因為一個人,所以整個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原來人可以為另外一個人開心的活著或傷心的活著,而我想要告訴你,你是第一個改變我的人,所以我願意為你開心的活著,我也願意為你認真的活著,不管真實的你是怎麼樣,我都無所謂。我想要天天跟你在一起,一起發獃,一起做所有無聊的事情,就算我們每次見面都會吵架也沒關係。我只想要像現在這樣,天天都可以出現在你面前,就算你什麼也不做都沒關係。」

「而且,我不會突然消失的。」

「因為我很強壯,像大樹一樣強壯。」

「就算有一天大樹倒了,我還會是好好的出現在你面前,永遠都是這樣。」

記憶回溯到某一晚。

女生明明心痛得要死,卻抱住他,擺出一副強悍的姿態說:我不會像她一樣一聲不吭地離開你。因為我像大樹一樣強壯。就算有一天大樹倒了,我還是會好好的出現在你面前,永遠都這樣。

這是顧西涼半年來,第一次清晰地去回憶某個人的臉。

阮恩,告訴我一切只是個冷笑話。你說的愛我不愛了么?你說的永不離開,不作數了么?我要你為我開心的活著,我願意為你改變,天天和你在一起,一起發獃做所有無聊的事情,只要你能天天出現在我面前,什麼都沒有關係。

上帝不喜歡說謊的孩子,所以回到我身邊來。

站在門外多時的何亦舒不敢往裡走,怕擾了此刻的平靜,惹起軒然波瀾。片刻,她恍惚間聽見了男人哽咽的聲音,以為是幻覺。

側身透過隙縫去看,便見顧西涼良久地捂住自己的眼,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阮阮」

「我愛你」

滿室寂涼,卻無人來應答那句浪漫的:我也是。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並不是那麼重要。

那些自以為是的驕傲不重要,那些說不出口的甜言不重要。

聽得見你心在跳,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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