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傷之我命,如此而已

「原諒我。」

禾雪有半分鐘的怔忪,她不是沒有聽過漠北道歉,頂多死皮懶連地哄哄你,還不開心?好啊分道揚鑣。可此刻卻是他從未見過的低姿態。彷彿要不到她的原諒,就一生不安。於是她試著扯動嘴角,連幾下後終於讓表情看起來不那麼僵硬,然後對著漠北唇齒輕啟。

「恩,我原諒你了。」

漠北沒料到這麼容易,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禾雪便開始慢慢試著抽出手,眼看快要成功又被對方一把抓住。禾雪皺眉。

「都說原諒了,你還不放?」漠北一顆心就千轉百回地疼,是啊,他不是就想要個原諒嗎?可是,他要的不只是原諒啊。他還想要機會,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禾雪氣得一腳踹上他的小腿,看見對方痛得皺眉頭又於心不忍起來。會不會太重了?管他的,誰叫他不放!漠北痛得直不起身,握著禾雪的力道依然沒有絲毫放鬆,然後彷彿是找著一個宣洩的機會。

「我也想放,可是理智告訴我不許!它說你要一去不回!它說我再也不能擁抱你!所以我怕。」

「我怕失去你。」

禾雪抬頭望見漆黑一片的天,硬生生將豆大的淚珠逼回眼眶,聲音輕得自己都害怕。

「是不是理智也告訴你,要在我最脆弱的時候來給予最後的一擊?漠北我從來就沒想過,你最壞的一面,會是對我。你還口口聲聲要我一個原諒?你讓我把所有的心門都關起來療傷,我要怎麼原諒!」

於是緊箍著的手指,彷彿用盡最後力氣才終於鬆開來。

禾雪眨巴兩下眼睛,埋著頭轉身衝進正廳,衝出大門,沖向不知名的地方,像一生只歌唱一次的荊棘鳥,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要停下來。

忘了是在哪裡看過。女人身上有一種貓性,敏感多疑。如果哪天貓咪用堅定的眼神看著你說:「我可以」,那麼它已經做好離開的準備了。因為她們有時候需要一個男孩,就像逃機者需要降落傘。如果此時此刻他不在,那麼以後他也不必在了。

這是真的。

而漠北依然沒有動作,放開的手指在空中凝固。他不敢看女生離去的背影,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勇氣和力氣才能書寫放棄這個詞。

所有你不喜歡的習慣我都可以改,我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對你好,我想你留在身邊。可是親愛的,我又怎麼忍心你在我的身邊,日日夜夜想起那一幕,然後無止盡的受折磨?

阮恩幾步追出去,沒影了。打電話,關機。然後又回到花園,漠北仍然在,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

「有沒有事?」

漠北才抬起頭來,一臉挫敗。「真丟臉,居然被你看見。以後顧西涼不知要怎麼調戲我了。」說完苦澀的一笑,身影闌珊地走出花園。

顧任踱步到阮恩身後,嗓音在寧靜的黑夜下更具魅惑。

「如果換做你,你會不會原諒?」

幾乎是斬釘截鐵的回答,「不會。但前提是我有離開他的勇氣,如果我都能勇敢離開他了,那還有什麼可怕?只剩一個人了也不怕。」

「可只要他不開口,任何人都無法將我從他生命里趕走。」

顧任便沒有再接話。除非他開口?可是阮阮你確定,這樣的痛你能承受。

今晚是陸成開的車,結束晚會,顧西涼踏入后座便將頭往後仰著休息。應付一些空有其表卻狼子野心的人,真的很累。阮恩也看出了他的疲憊,沒說一句話去打擾。車子行駛了大概十多分鐘,顧西涼又悠悠轉醒,他這才想起什麼似的側頭。

「一晚上都沒看見你。」

「哦,和大哥在花園裡聊了會兒。」

再沒有下文。

顧西涼繼續閉上眼,心頭卻在翻江倒海,他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顧任對阮恩的特別,何況對方也沒有想過要隱藏。

沉默著到家,上樓,兩人照例洗澡換睡衣,然後顧西涼躺在床上看財經,阮恩打開梳妝台的燈繼續卸妝。直到真實地將懷裡的溫度擁緊,顧西涼才有了安心的感覺,然後卸下所有防備。

「我吃醋了。」

阮恩從在車上兩人的對話開始,就一直覺得氣氛不對,現在終於知道是哪裡不對,原來某人吃醋了。改怎麼形容她此刻的歡喜與滿足。

「可那是顧任哥。」

豈料擁住自己的手臂箍得更緊。

「就因為是他,我才害怕。」

「他是我哥,除了外公,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當初他怕我受傷,就能毅然決然帶走亦舒,這麼多年被我埋怨而沒有一點後悔。足以證明為了達到某樣目的,他可以狠心,可以不折手段。」

「你不要太靠近他,好不好?」

雖然已經很久沒有提起過何亦舒的名字,此刻聽在阮恩耳里,聽顧西涼承認他曾為她傷心,還是不舒服起來。可顧西涼居然對她示弱誒,言辭里滿滿都指向了一個中心,就是害怕失去她。所以那有什麼問題?這一生她想陪的人,只有身邊的這一個而已。

禾雪在人煙稀少的街道漫無目的的走,然後終於忍不住倒回來,敲了敲一旁的車門。

「你是不是暗戀我啊!」

韓裔將車窗搖下,掃她一眼,只吐出兩個命令的字眼,「上車。」禾雪想自己這樣也不是辦法啊,所以也聽話的上了車。韓裔今晚穿的是袖子略顯短的小西裝,露出手腕的皮膚。禾雪這才發現他右手腕處有一串晶瑩剔透,做工細緻的翡翠佛珠,裡面是淡紅色的細絲。很少有男生帶這種東西吧,尤其是韓裔這樣的男人。

「那個是?」

韓裔聞言回過頭,才發現女生的眼神在自己手上。他指著珠子的方向點下頭,「這個?」禾雪點頭。韓裔接著便是漫不經心的口吻。

「我母親的遺物。」

禾雪真想掌自己嘴了,好死不死,問到這麼傷感的問題。豈料對方好像沒什麼傷心的神情,沉默片刻,反而又主動開口和她說話。

「喜歡?」

禾雪點頭,「挺特別的。」那時韓裔正好將車倒了個彎,進入一條小徑,然後他對著禾雪道,「把手伸出來。」禾雪不知所以然,剛想問,卻得到男人的低斥。「叫你伸你就伸,廢話不要多。」於是有些咬牙切齒地伸出右手。

死人,說話不能好聽點么。

韓裔並沒有將車停下,他只緩了車速,然後側頭用帶著佛珠的右手一把攥住禾雪伸出來的手不放,望她一眼。禾雪嚇慘了,「你幹嘛?看路開車啊你!」

誰知韓裔另一隻手也放開了方向盤,轉而將珠鏈緩緩從自己手腕處準確地移動到對方的手腕,期間兩人的手都沒有鬆開。大概有3秒,一陣電流晴空閃過。

禾雪傻了,「什麼意思?」韓裔撇唇。「我在回答你剛剛那個問題。」

「是,我暗戀你。」

「那……那……我……」

「我並不是詢問你的意見,只是例行通知。」

說完才正回身子,專註開車。

這是不是傳說中的霸王硬上弓?禾雪苦了臉,是,對方條件是不錯,正好又可以借他忘記漠北,可是與一個總是出其不意,與自己旗鼓不相當的人演對手戲,她還真的很怕。可又似乎沒有說不的機會。

其實我們都是等愛的孩子,等著一個人伸出手,拉深陷在沼澤的我們一把,不論伸出手的這個人是誰,懷抱溫不溫暖,這些都總是來不及思考。

傷之我命,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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