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暖暖

整個葬禮沒有太多人參加,除卻禾雪父親生意上的幾個好友和之前禾家的傭人,便只剩下阮恩和顧西涼,還有周子寧。漠北知道自己的出現不合時宜,但依然忍不住現了身。

禾雪將父母的骨灰葬在一起,外婆方韻的碑卻在周子寧的安排下遷到了公墓的最頂端,只有一座,不會有人去叨擾。

大家都沉默不說話。這樣的天災人禍誰能受得了?當事人此刻需要的不是華麗的安慰辭藻,而是就這樣陪在身邊,無言,卻足以令她知道自己不是獨自一人。

墓園頂。

周子寧將大把的白色小雛菊安放在方韻的碑下,然後他摸了摸在胸前幾乎掛了一輩子的三角護身符,盯著照片上彷彿在對自己柔軟微笑的輪廓,再度濕了眼眶。

這麼多年,彼此都沒有選擇等待,卻也都在蹣跚而過的時光中恍然明白,有些人,真的一旦錯過就不再。

那些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有的怦然心動,是值得珍藏一生的似水情愛。

禾雪聽見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心頭突然一緊。直覺地,她知道那是漠北。她根本就還沒想好究竟要用什麼樣的身份來面對他,是否應該如電影里演的那樣,瀟洒地一杯水從對方頭頂潑下,再罵一句滾,我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然後是女主角慢動作轉身的背影。

她也想這樣,想很高傲地揚著頭從他身邊經過,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還能從鼻孔里哼一聲,以表示自己的不屑和憤怒,可她必須承認她要很努力才能做到。當漠北終於在身邊站定,禾雪才發覺她居然連發脾氣的力氣都沒有,甚至還像個老朋友一樣,很沒有志氣地對他強顏歡笑。

「你來了?我挺好的。」

說完便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斷。

而漠北卻一陣心寒。

是的,他寧願她像往常一樣對自己撒野,口不擇言,甚至給他兩腳都沒問題,卻受不得她這副強裝沒事人似的表情。他深深地望她的臉,從未有過的深,才突然意識到禾雪不過也只是一個孩子而已,習慣在自己面前豪邁地笑,在自己面前遍體鱗傷。

他給過她豪邁,也賦予了傷,還一直把她當成了無敵鐵金剛。

漠北的几絲額發將明亮的雙眸掩得有些不真實,他張了口想說什麼,一輛蘭博基尼在墓園外呼嘯著停下。禾雪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頭便看見了一身黑色西裝的韓裔。他徑直向她走過去,禾雪也抬腳向他走來,終於找到時機可以逃離漠北身邊,禾雪一直壓抑著,這才有了喘口氣的感覺。

韓裔幾乎與禾雪面對面,兩人和其他人隔了還算大的距離。他抬腳想往墓碑方向走,卻被禾雪不動聲色地叫了下來。

「不要動,裝作和我說話,拜託。」

韓裔沒有反應過來,視線疑惑地鎖定在禾雪的眼睛,才發現那裡凝聚著晶亮的水光。他突然發覺自己是迎著冰山一角在看眼前的人,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忍眼淚的神情都可以這麼驚心。

他便沒有再動,只默然地吐出一個字。

「哭。」

禾雪聞言,眼淚就真的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止不住地往下砸,卻死咬著嘴皮,硬是一聲不吭。韓裔側頭越過禾雪,朝顧西涼的方向喊。

「儀式結束了,客人也都陸陸續續散了吧?我找禾小姐有些私事,先走了。」

顧西涼點頭,不問緣由,還一隻手擁過欲衝上去的阮恩。

「讓她好好靜一下吧。每個人都不願意讓身邊的人窺見自己最軟弱的樣子。」

於是阮恩就停止動作,任由韓裔帶著禾雪上了車,絕塵而去。她轉過頭髮現漠北望著二人離去的方向發獃,好脾氣的自己也忍不住發了火。虧她還以為他是好男人,虧她還以為他真願意為了禾雪收心,虧她居然還相信浪子回頭金不換。

阮恩緊了右手的拳頭,語氣不善地叫了句「漠北。」漠北才回過神來,將臉轉向阮恩。

「我可不可以給你一耳光。」

顧西涼被阮恩的言辭衝擊到了,他還真沒發現她居然也有這麼彪悍的一面。再說,漠北可是他的青梅啊,他太了解他了,任女人打臉,是漠北此生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他剛準備插手,卻聽見漠北緩慢有力的聲音。

「可不可以有個要求?」

阮恩一愣,「什麼?」

漠北笑,「重一點。」

於是阮恩本來捏緊的手又鬆了開來,她想她有點明白了,她十分同情他。

這世上最傷人的不是你愛我,我不愛你,或者我們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而是親愛的,在你轉身後,在我真的來不及珍惜後,上帝才微笑地指著你告訴我:看,這就是我當初從你身上抽掉的肋骨,你滿不滿意?

多戲劇,多喜劇。

禾雪坐在韓裔的車上,一手在脖頸前胡亂摸一通,眼神也四處巡視,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韓裔本來專心致志在開車,卻分神地看了慌亂的她一眼,開口問道。

「怎麼了?」

禾雪語氣焦灼,「我之前戴著的項鏈不見了,那是我20歲生日外婆送的禮物。」韓裔也乾脆將車靠邊停下,彎腰幫她找,最終還是一無所獲。禾雪又委屈的紅了眼,她有些泄憤地將氣往韓裔身上撒。

「都是你!我怎麼一碰見你就沒有好事情!」韓裔索性也不找了,抬起身睨她一眼「那也正是我想說的話。」

「韓裔我討厭你!」

男人轉回眼光繼續啟動車子,接著才回答「應該的,我也不見得多喜歡你。」

顧西涼在阮恩的威逼利誘下,走後門地幫禾雪申請了停薪留職,於是禾雪懷抱著逃離的心情,誰也沒有招呼,解散了禾家的傭人,拿著至少夠她好吃好喝20年的遺產,人間蒸發了。阮恩也覺得禾雪應該出去散散心,所以沒有追問行蹤,只每天固定發了一條簡訊過去。有時候是台北的天氣,有時候是才看見的冷笑話,有時候是和顧西涼鬧的小脾氣。雖然一直沒有迴音,但是阮恩知道,她一定能看到。

是周末,天氣晴朗。顧西涼受邀參加一個慈善拍賣會,時間是下午一點。

昨晚又差點一個通宵的時間花費在財務報表上,顧西涼從書房回卧室的時候已經要凌晨五點。他怕打擾熟睡的阮恩,於是只輕手輕腳地在床的側邊,離她較遠的地方躺下。豈料阮恩卻像感覺到他的存在般,一個翻身,右腳便微微地放上了他的大腿。其實阮恩的睡相,那什麼,真的不算太好。

顧西涼無奈地暗笑,手臂從她腰部伸過,形成一個圓圈的包圍姿勢,然後沉沉睡去。

鬧鐘已經響了三遍,顧西涼統統不理。第四遍的時候,他才掙扎著按掉,用手摸索枕邊的人,卻發現已經空了。沒找到可以擁抱的物體,於是又繼續獨自沉睡。最後是阮恩拼死拼活才將他叫醒,她拽著他的手臂使勁搖晃。

「已經12點了,午飯後你不是要去參加什麼慈善拍賣會么?快起來啦!」

而顧西涼居然娃氣地扯過被子捂住頭和耳朵。阮恩又好笑又無語的去拉,然後有聲音悶悶地從裡面傳出來。

「可不可以不要去。」

「可以,如果你想上明天的八卦頭條話。標題為——顧氏總裁有錢性,沒有血性。」

顧西涼倒真的把被子拉下來,露出睡眼惺忪的臉,眼睛卻依然閉著未睜開。阮恩湊過去看他不算長,卻微微上翹的睫毛。對方眼皮微微動了下,下一秒便一個準確的,重重的啄吻印在她唇上。阮恩被突襲得紅了臉。

「這是我有血性的獎勵。」

下樓坐在餐桌前,顧西涼卻開始皺眉了。

「怎麼又是蛋?」

阮恩從廚房將最後一道炒菜和湯放在盛碟盤裡端上來,「我們能不能不要總是在蛋這個話題上有分歧?都說了,雞蛋營養高,你經常熬夜更不能少了蛋白質!」顧西涼啞口無言,待阮恩坐定後才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放進嘴裡咀嚼,幾秒後發出抗議。

「沒有蔥花!」

阮恩低下頭不敢直視對方,微微吐舌。

「那個,我看健康訪談上面說蔥花對眼睛不好。所以……」阮恩正準備接受批判,手機鈴聲卻將她解救出苦海了,於是她幾乎是以逃的方式奔去沙發上接起電話。

「喂,大哥。」

「什麼時候?」

「哦,應該有時間。」

「好的,再見。」

掛斷電話,阮恩卻發現顧西涼的臉色更加難看,她終於不再堅持,「要不,我再去給你加?」顧西涼卻將碗筷一丟,沒有表情地吐句「不用了,我不餓。」然後起身上樓,去卧室換衣服。阮恩以為他是因為食物不合口味才發脾氣,也沒有放在心上,只偷偷地在心裡說:「不喜歡換就好了麻,小氣鬼。」

顧西涼準備就緒,下樓經過廚房的時候瞟了阮恩一眼,然後在玄關處拿了車鑰匙準備出門。打開門,想想又走回了阮恩背後,充滿命令的語氣。

「妳和我一起。」

阮恩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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