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命運好心的哄騙

阮恩偶爾會想,是不是每個人都有過那樣的時刻呢?無意間選擇了一種陌生的飲料,卻一口就上了癮,或許因為它口感好,或許因為包裝上面一句經典的廣告語,又或許沒有任何原因,單單是喜歡。好像她對顧西涼的一瞥,就從此盲了心眼,認定他是自己的命中注定,並對此深信不疑。

注視著鏡子里那張稍顯圓潤的臉,阮恩彆扭極了。自己一直是習慣素麵朝天的,現在卻被造型師上了精緻透明的妝,平常未曾怎樣修剪的眉毛,也被塑成了細細的柳葉型,額際是由九顆小而飽滿的珍珠組成的發冠,項鏈與發冠同屬一個系列。至於衣服,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稍顯得松垮的婚紗,微微皺了眉。陸成的聲音卻突兀地在頭頂響起。

「阮小姐,儀式馬上開始,少爺問您準備好了嗎。」

她回過頭,輕咬了下唇,半響才小聲道,「可以走了。」卻無意瞥見陸成眼裡一閃而過的憐憫,錯覺嗎?

很盛大的露天婚禮,紅地毯兩旁的迎花是成片深藍紫的德國鳶尾,阮恩曾在植物頻道上見過,喻意神聖。她抬眼就看見了顧西涼,一身剪裁得體的白色三件套西裝,正側身站在神父教台下,在所有嘉賓的注視中對她伸出手。阮恩的心裡突然溢滿了幸福感,原本那些不安和忐忑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男人,是真的很好看,她小小地暗嘆。本想用帥字來形容,卻覺得不夠貼切。眼波流轉,眉目生花這些詞又太過誇張,想來想去,最後還是單純地選擇了「好看」這個詞來下定義。彷彿任何衣裳,都是為了他而量身定做,任何事物,都是為了被他征服而生。明天的新聞頭條,大概又會是「麻雀成鳳」之類的了吧。

不過那有什麼關係,阮恩想,外界的眼光怎麼能讓她放棄與他廝守終身的機會,縱然後來的她才了解,那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飾演的獨角戲。

她記得很清楚,與顧西涼的遇見,不過是3個月前的事情。

好友禾雪21歲生日,二人又剛剛大學畢業,心疼女兒的禾父只要求禾雪務必出席全家為她舉辦的生日party,然後便送了信用卡,任她們三朋四友一起去瘋。禾雪性子鬧,從小安逸的生活毫無疑問地培養出了她標準的小姐脾氣,所以朋友並不多,交心的只有一個。也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原因,阮恩在待人方面總有些和氣忍讓,正好跟禾雪的性格互補,於是二人相處並不困難。所以最後,阮恩就被禾雪硬拉著她去了酒吧,更確切的說,是一家叫「柏聯」的私人俱樂部,沒有普通舞廳的喧囂熱鬧,全場卻充斥著難以言表的奢靡氣息。

阮恩小心翼翼拉著禾雪的手,深怕自己在這迷宮一樣的環境下走丟。找了偏遠的位置坐下,訓練有素的服務生立刻態度友好地上前,詢問二人需要什麼飲品。阮恩點了兩杯紅茶,禾雪卻不樂意了,「別啊,好不容易出來奢侈一回,怎麼也要對得起我今天這身裝扮啊!」

禾雪將外套脫下,阮恩才注意到她身上的連衣短裙,居然從背部的中間開了叉,露出凹凸有型的背脊骨,透出一種不符合年齡的嫵媚。

阮恩瞪大了眼,嘴唇微張。

禾雪顯然很樂於見她這副表情,沒有多說什麼,只將自己的紅茶要求服務生換成低濃度的rainbow,然後告知阮恩她去趟洗手間。阮恩一個人有些無所適從,本想和她一起去,卻被拒絕,對方吐了下舌頭道。

「我也不知道廁所在哪裡,還得慢慢找呢,你就坐這兒,拉著你東轉西轉的我也不放心。」

好像覺得有道理,阮恩便又重新坐下身,打量起四周的一切。真的不屬於同個世界,光是那入場費就嚇了阮恩一大跳,連一向大手大腳慣了的禾雪都微微咂舌。用她的話來說就是這社會兩極分化尤其嚴重,有錢的,就有得要上天摘蟠桃喝玉漿一樣,窮的,就窮得可以踐踏自尊只為三餐溫飽。

本來還沉浸在自己思想里的阮恩,突然被一聲尖叫將眼光吸引過去,轉頭就看見禾雪整個上身被喝醉的中年男人壓制在臨近吧台的走廊牆角。禾大小姐怎麼受過這種待遇?她眼見掙扎不掉,便側腰脫下右腳的高跟鞋就往男人的頭頂招呼,打完卻見幾個人圍了上來,才深知惹下大禍。

男人終於清醒了點,意識到剛剛發生的事,滿臉橫肉被氣得抖個不停,一手拽過吧台上的啤酒瓶就要朝禾雪擲,阮恩卻條件反射地沖了上去。啤酒瓶應聲而落,阮恩只感覺頭頂有溫熱黏濕的液體混合著啤酒流下,她想去問禾雪有沒有事,剛張嘴,腦門卻一陣發暈,直直地軟了身體倒下去。周圍驚呼了一刻,又重新恢複平靜,大家都在冷眼旁觀,似乎發生這樣的事情再正常不過。

阮恩聽見禾雪叫自己的名字,還有背後男人的罵罵咧咧。模糊地感覺到有一行人從自己身前經過,她下意識伸出手,就準確地抓住了其中一個的褲腿。對方的腳步只停頓了一下,又稍微用了力企圖掙開,阮恩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卻察覺到對方拒絕的姿勢,她於是兩隻手都抱了上去,一副死不鬆手的模樣。阮恩怕了,怕極了,像遭遇一場風暴,那就是她唯一的避風港,走出去,就生死未卜。

「求你。」

拼了最後一口氣,然後昏死過去。

顧西涼冷眼看著自己腳下的不明人士,這女人都昏過去了,還依然箍住自己的腳不放。挽著他手臂的女伴略微不滿地嘟了嘴,卻在一旁不敢作聲,倒是同行的漠北開了口,「嘖嘖嘖,我們顧少果然是刀子心。」顧西涼撇唇,不以為然。他不是俠客,也沒有興趣當英雄,多管閑事也從來不是他的作風。走廊上的亮度不夠,只有暈黃的燈光打在周圍,曖昧又暗示。

他彎下腰,試圖去將那雙手扳開,離得近了,才終於看清阮恩的模樣。他見過千萬人,像某人的發,像某人的眼,卻沒有一個比得上眼前的人神似。如果不是她眼角那顆細小的痣,那幾乎就是同一張臉,漠北的視線轉上去,也驚得「呀」了一聲。

年輕的時候,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青澀戀人。無論你是誰,多低下或高貴。那個她始終就站在那裡,生成一根刺。大水排山倒海,大火千錘百鍊,也不能將之淹沒燒毀。

然後顧西涼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有了動作,他甩開掛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一把將阮恩打橫抱起往門外走。途中遇見俱樂部的經理孟凡,也是一會看神色的主,見他陰沉下來的臉,立馬上前詢問需不需要備車送醫院,顧西涼點頭,便腳步匆匆地離開。漠北傻眼了,禾雪的呼喚尖叫聲才將之拉回現實。

他用食指淡淡地點了點惹事的中年男人後背,卻惹來對方一句「娘的,滾開!」漠北就不再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正好,他好像也很久沒有疏通筋骨。眯了眼睛要出手,卻有一群人率先涌了上來,看穿著是俱樂部的保安,個個五大三粗的,對著男人和同夥就是一陣暴削。孟凡也隨後趕上來,送了一腳。

「漠公子也是你惹得起的?媽的,瞎了你的狗眼。」

風波平息下來,漠北見女生嚇得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沒有起來的意思,突然熱心泛濫去攙了一把,誰知卻被對方一把打開了手。漠北鬱悶了,哪個女人不是巴著搶著等著他親睞啊?他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我說你懂不懂知恩圖報?本少爺不是流氓,而且我還救了你。」

誰知禾雪卻自己用手扶著一旁的吧台櫃掙扎著站起來,對著漠北「呸」一聲。她記得剛剛他在阮恩昏倒的時候,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對著那個抱走阮恩的男人開玩笑。

「要真想救早都救了!在我眼中你跟那群流氓沒什麼兩樣。」

漠北就開不了口。他真沒想到禾雪個子不大,罵起人來卻那麼彪悍。禾雪趁對方未來得及反應,迅速瞪了他兩眼,就一陣風似的跑走了,甚至顧不上整理狼狽不堪的衣著。她奔出來,正好有人在門口下計程車,二話不說打開門坐上去報了自家的地址。準備摸手機給阮恩打電話,才發現皮包掉在了俱樂部。

阮恩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5點左右,她感到太陽穴一陣揪心的痛,三三兩兩的片段湊齊,才記起發生了什麼事,打量周圍,應該是在醫院,沒見到禾雪,一下就從床上坐起來,慌忙地掀開被子下地。顧西涼推門進來就正好看見這一幕,兩人眼神碰到一起,目不轉睛地對視。

顧西涼沉默。怎會有如此的巧合,連驚訝的表情都一致。

阮恩微訝。怎會有氣場如此強大的人,只是往自己面前一站,就仿若神祗般,唯我獨尊。

阮恩感到有什麼東西在心口處蠢蠢欲動。她知道自己長得不算丑,也不是沒有男生喜歡,只是她對那些所謂的攻勢追求從來就有抵抗力,在她的計畫中,最好先有穩定的工作,再考慮成家的問題,骨子裡是傳統的女生,有自己的小執著。而此刻,眼前的男人什麼都沒有做,僅僅只是與她對望了十幾秒,阮恩就剎那有了淪陷的感覺。

就像小時候被院長帶去逛公園,看見門口老伯稻草把上那紅得鮮艷的糖葫蘆,第一次對著偏愛自己的院長撒嬌,「文姨,我要一串,就要一串,下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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