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得到的都是僥倖

周印與盛杉的分別,令我痛心疾首。回過頭想了想,又茅塞頓開。

如果有天,魏光陰再度離開,我一定會後悔,沒能向他說出口的道歉。兩年前,我錯過一次。這次,不想重蹈覆轍。

盛杉的情緒穩定下來,大哭一場後入睡。盛家保鏢估計是接到周印的消息,速速待命。我狂奔出醫院,迫切地想找到魏光陰,這才發現沒有他的聯繫方式,更不知他家住在哪裡,只好跑去教學樓找魏教授,碰碰運氣。

想來運氣不錯,不僅魏教授還在批改作業,他也從旁輔助。

「魏、魏老。」我氣喘吁吁地撐著膝頭,好半晌才說完整一句話,「我能借用下魏助嗎?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魏教授掃了沉默以對的魏光陰一眼,又看了看我,嘴角噙了笑意:「不能,他要一走,這麼多功課交給誰?」沒想被拒絕,我訕訕地扒著門框,恨不得立刻從眼睛裡滴出水,打動對方。

「我去去就來。」

聽得一句壓低的溫吞聲,視線一閃,魏光陰已經從我身前掠過,去到門外。如夢初醒的我趕緊立正,追他而去,忽略身後潑出的惡作劇的笑意。

「欸,喂。」

青年男生腿長,稍微跨大兩步,就感覺要消失在拐角。我迫不及待叫停他,觀望了四下不是什麼談話的好地方,乾脆不管不顧拽住他,到附近的小涼亭里。

周邊樹木的皮開始剝落,露出嫩生生的青色,植物香氣四溢,和面前人的氣質特別相配。

不知道我已經心猿意馬的魏光陰,始終保持沉默,只用一陣接一陣探尋的目光將我打量。片刻,我小心翼翼放開他的衣袖,踟躕許久才弱弱地問出一句:「你還在生氣嗎?」

他不說是,也沒說不是,頭頂那輪冬日難得出現的太陽,印得他眼波瑩瑩亮。我的臉卻白了好幾分,鼓足勇氣才將埋藏心底的話訴諸。

「沒錯,魏光陰,我確實和所有人一樣,無法不去注意你的精神狀態。以前,我一直騙自己,既然是好朋友的話,就該百分百信任對方不會傷害自己,不是嗎?可很抱歉……」

「抱歉,我不想欺騙你。我終究是個特別普通的女孩,沒什麼過人之處。兩年前就這樣,現在亦然。但是、但是……」

他盯著蕭條樹木的目光漸透,保持一言不發,我更慌張了:「但我有在努力啊!」

「很長時間我都在懊惱,為什麼我會和別人一樣,害怕你、懷疑你。後來我想通了,原來,對一個人產生的情緒是無法控制的。就像曾經你忍不住痛恨蕭何的自以為是,可最終還是導人向善。就像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連他自己也無法控制?」

「所以,就算害怕、就算懷疑,也還想和你……做朋友。想在全世界與你對立的時刻,站在你那頭,哪怕孤軍奮戰,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不可否認,魏光陰被她最後的「孤軍奮戰」攻克,遂側身,隔著蕭瑟的空氣短短看了她半秒。女孩兒小臉煞白,生怕自己會憤怒到走掉般。

他原想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安撫下對方亢奮的情緒。沒想她十足的急性子,倒率先靠近了一步,用堪比絲綢光潔的眼神誠摯地望著他,小聲請求。

「那麼,你能理解嗎?」

「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對程改改的感覺,一直很複雜。明明兩人只擁有些許年少記憶,可看見她,腦子裡總會浮現出一句,似是故人來。她的存在像是被削尖的鋼鐵,一次次穿破魏光陰設下的結界。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有辦法大大咧咧地闖進,登場的方式令人猝不及防。就連他隻身到美國,也始終對她每個模樣記憶猶新。

與劉維吵架時的搞怪耍寶、遇見難題時的堅韌不屈、面對蕭何的視死如歸……

「魏光陰……」

正回憶,程改改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戳了戳他的心口:「不說話,就是默認不再生氣?」

她露出几絲不易察覺的嬌態,像小女生對著男朋友耍賴撒嬌,令他生出一些未曾體驗過的化學變化,趕緊偏頭,攏手咳嗽一聲,鬼使神差地吐出兩個字:「白痴。」轉身就走。

被罵的程改改反而高興極了。因為一向有禮有節的男生肯罵她,說明她還有存在感。立刻原地蹦起,追著他不放,上下左右轉悠,聲音和眼神都明快了起來。

「看樣子就是原諒我了呀?」

魏光陰側頭向外,聲音悶得古怪:「說不原諒就不跟著我了嗎?」

她再度繞到他視線的正面:「那你今天別想回辦公室了。」

這次,他沒有躲,停下腳步定定地看她,面色略微生了風:「我今天回不了辦公室,你的作業基礎分就減半。」

程改改難得不怕別人用課業威脅自己,踮了踮腳尖,誇張道:「哇,魏助教終於肯小的兩眼了,好激動!」又有了精神。

他忍住笑意,佯裝綳著臉,視線牢牢鎖著她:「確定我是在看你,不是在瞪你?」她更來勁了:「哦?是嗎?原來魏助瞪人也這麼帥的嗎?」他勝負欲起,不甘示弱,「拒絕人的時候更帥,要看看嗎?」

程改改小雞啄米地點了點下巴,作恍然大悟狀:「看來魏助還沒徹底原諒我呢,那……這樣呢?!」

她伸出手,在自己脂粉未施的臉上一陣比畫惡搞。劉大壯說過的,這表情被她做出來,有種專屬的好笑。果不其然,魏光陰徹底破功:「撲哧。」忍不住用指尖戳她的腦門,「你是不是傻。」

一時也沒覺得親昵,程改改卻紅了臉。

還在回味那記腦門殺的我,忽聽魏光陰問:「你有沒有聞見什麼味道?」

我愣:「什麼味道?」

「起先以為是梅花的香味,現在又覺得不只梅花,還混著其他不知名的淡香,時遠時近。」我在他身邊左顧右盼尋找來源,長發被一陣清風撩起,翩躚到鼻尖,忽然反應過來,莽撞地抓了一把頭髮給他聞:「是這個味道嗎?」

魏光陰只嗅了一秒,旋即確定:「洗髮水?」我猛點頭:「去屑,就用海飛絲!」

為什麼老是不能那麼端莊……

小花園裡,陽光懶懶地曬在身上,清新的空氣與清香撲鼻。好半晌,男生移開目光向前走,自言自語。

「是我認識的那個姑娘。」

懊惱之餘,我沒聽清他最後說了什麼,繼續上躥下跳追問,忽聽得有人叫他:「光陰?」雙雙回頭,發現竟是齊悅英,他的母親。

見她,魏光陰也有些驚訝:「悅姨?」我傻了。

悅姨?不應該叫媽?

後來葉慎尋吐槽我說,他只說過,齊悅英是當家主母,可沒說是魏光陰他媽。

據稱,魏光陰兩歲多的時候,他母親便因病去世。齊悅英進門後,他被對方一手帶大,看起來相處應該很融洽,因為像她這麼一個大忙人,竟會抽空記得魏光陰喜歡喝什麼湯,親自送到學校。

「前兩天你爸還在念叨你小舅,同意你來做什麼助教,現在還非搬進員工宿舍。怎麼樣,還習慣嗎?」

魏光陰接過,微微點了點頭:「沒什麼區別。」

好像被抓住什麼現形的我,做賊心虛低頭,向齊悅英打了一聲招呼就要跑。魏光陰想起什麼,從背後叫住我說:「回來一段時間,還沒和劉維他們見面。過幾天,叫他們出來聚個餐?」

我激動地倒著走,不小心踢到小石子,差點摔倒,嘴裡還句句應著。

「啊?好!我通知!」

那天在小花園,從齊悅英時有時無地將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就已經想到會有再見那天,沒想來這麼快。

周末,魏氏附近的餐廳里,她禮貌地請我吃了一頓午飯,周邊站著剛從學校將我請來的保鏢A,面無表情。

吃東西應該被列為全世界最享受的事情,可我不習慣有人這麼直愣愣地全程將我盯著,難得食之無味,沒吃兩口便放下筷子:「您有什麼吩咐,但說無妨。」

齊悅英倒沒想到我如此直接,放下切鵝肝的餐具,慣然直起身,對我笑了笑。

「開門見山的女孩子,我尤其喜歡。」

她的和善沒讓我放下戒心,畢竟見識過周印與盛杉的那段,我更加清楚了門當戶對四個字怎麼解釋。更何況比起周印,我還是一介草民。

齊悅英略微揮了揮手,保鏢A開始從西裝上衣里掏東西,我生怕他和葉慎尋身邊的人一樣,動不動就拿槍。所幸,他掏出的只是一沓照片。

照片內容是一系列的姑娘,看上去都年輕朝氣,重要的是,身上衣裳的品牌和氣質都特別匹配。感謝面無表情哥的解釋,讓我知道了她們分別是哪家千金或哪國公主。

看完,我順勢將那一小沓重新放回桌面,佯裝鎮定:「小心照騙哦……騙子的騙。」語出,面無表情哥的表情似乎曾出現過一絲錯愕,主人一個眼風過來,趕緊裝嚴肅。

齊悅英笑意未減:「改改,可以這樣叫你嗎?我並不想承諾什麼好處侮辱你的人格。我今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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